當懷裡忽然拱上來一具微涼的身軀的時候,雲裴愣了一下。
哥兒的身子香香軟軟的,與他皮糙肉厚的完全不同,可他的夫郎卻又那麼瘦弱。他想伸手抱一抱他,卻又怕驚醒了他,一時間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但顧柳大概是覺得這樣舒服,到最後整個身子都貼了上來,淺淺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撲在他的胸膛上。
這可苦了雲裴,他年輕,火氣旺,被他這麼一貼,身體自然有些受不住,可他卻又偏偏不能動。
他幾乎一夜沒怎麼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實在熬不住了,這才趕緊起來拿冰涼的井水澆一澆。
誰知竟正好被顧柳出來撞了個正着,幸好天色暗,才沒叫夫郎看出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
雲裴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裡想的卻是,小夫郎睡覺愛貼着人這件事兒還是不要叫他知道的好。
否則,小夫郎臉皮薄,若是知道了,隻怕又要害羞了。
——
竈房裡,顧柳第一次進雲裴家的後廚,自然少不了要先熟悉一下。
雲家的竈房就是村裡最尋常的那種,一個黃泥糊的的大土竈,竈上連着兩個竈眼,牆角一側壘着一摞做飯用的柴火,另一側則是米缸面缸,土竈上方的牆上還打了個木頭櫃子。
櫃子沒有上鎖,顧柳打開看了一眼,櫃子一共兩層,上層的瓶瓶罐罐裡分别是一些油、鹽、醬、醋之類的調料,倒是齊全,但有好幾個罐子都落灰了,一看便是平時不怎麼用的。
下面一層則是昨日席子上吃剩下的飯菜,不算多,鄉下人難得碰上一次這樣豐盛的喜宴,都是敞開了肚皮吃的,昨夜又叫來幫忙的嬸子們帶去一些,餘下來的,杜氏便給收拾到了櫃子裡。
如今天氣熱,剩下的這些菜也存不住,還得盡快吃了才好,否則便要浪費了。
顧柳看了一圈,心裡大概有了點數,便挽了袖子,準備開始動手做今天的早飯。
青山村的人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一般一日都是三餐,這朝食算是簡單的,一般都是熬些米湯,或是饅頭、餅子,配小菜吃。
想着現在日頭已經不算早了,顧柳便打算做些快的,他打算貼幾個餅子,再炒兩個小菜就着吃。
玉米面裡撒點鹽,揉成面團先放在一邊醒一醒,顧柳撿了木柴開始生火,等竈膛大鍋開始熱了,面團也差不多醒好了,這個時候便往鍋裡刷上一層薄薄的豬油,豬油潤鍋的同時,他麻利的将面團揪成劑子擀成一張張薄薄的餅子,往鍋邊上貼。
一張張圓圓的面餅不過巴掌大,很快便貼滿了整個鍋子,等最後一張餅子貼好,第一個下鍋的餅子也可以翻面了,顧柳拿了雙筷子把餅子按照剛才貼鍋的順序一個一個的轉動翻面。
翻過面來的餅子是肉眼可見的酥脆,餅皮顔色金黃,薄薄的一張,豬油的香氣混着玉米面獨有的清香撲面而來,出鍋時再往上頭撒上幾粒芝麻。
因為拿不準雲裴的飯量,餅子攤的又薄,顧柳怕做的少了雲裴不夠吃,于是他第一次一共攤了十張餅子,他自己隻要一張就夠,剩下的,雲裴總能吃飽。
熱騰騰的餅子出鍋裝了一盤,顧柳又開始準備卷餅吃的小菜。
廚房裡倒是有幾個雞蛋,但雞蛋對于鄉下人來說可是個金貴的東西,是能換錢的,沒有雲裴點頭,顧柳不敢随便炒了吃,于是便拿了幾片昨日席上吃剩下的豬肉,切成肉沫,和酸菜炒了一碟,又切了兩條腌蘿蔔,一頓早食便做好了。
顧柳将餅子和小菜端到堂屋裡便去叫雲裴。
找了一圈最後在院子裡找到了他,說是要去歇息的人到最後也沒歇息,而是在院子裡劈柴。
顧柳叫他:“相公,吃飯了。”
雲裴聽到聲音放下斧子,轉身,拿挂在脖子上的布巾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應了聲:“好。”
顧柳見他出了那麼多汗,便想去打盆水來先叫他洗把臉。
村裡人用水一般都是先從河邊把水挑回來,再倒進家裡的水缸裡蓄着。雲裴的家裡便有口水井,倒是方便,隻需要把水打上來就可以了,這個活兒輕便,誰知雲裴卻并沒有叫他動手的意思。
他自己走到水井邊打了桶水上來,用涼水潑了潑臉,又洗了個手,整個人舒坦了些才往堂屋裡走。
顧柳跟在男人的身後,心頭有種說不清的情緒蔓延開,有點酸酸的。
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待他。以前在顧家時,莫說打井水,他爹下田顧不上時,連從河邊挑水這樣男人幹的活兒他也要幹的。
兩人在堂屋的桌子前坐下,雲裴話不多,見盤裡摞着的餅子,直接上手拿了一張,夾了些小菜卷起來往嘴裡送。
顧柳有些緊張的看着雲裴。
這是他第一次給雲裴做飯,也不知道他做的合不合男人的胃口,卻見雲裴吃了一口卷餅以後愣了一下。
顧柳見狀更緊張了,結結巴巴道:“不,不好吃嗎?”
“沒有。”意識到夫郎誤會了,雲裴忙嚼巴了幾下,把嘴裡的餅子咽了下去,對他說道:“很好吃。”
不是不好吃,而是太好吃了,比他往日裡吃過的所有餅子都要好吃。
他這個人對吃食不挑,饑荒那幾年,餓急了連地裡的土都能抓起來吃,後來被沈平昌夫妻收養,算是過了幾年好日子,可沒幾年,師娘走了,師父雖待他如親子,但到底也是個男人,不太會弄吃食,兩個人草草對付過一頓就是了,哪像現在吃的那麼精緻。
豬油貼出來的餅子油油潤潤的,餅皮焦香脆薄,微微起酥,内裡卻十分松軟有嚼勁,一口吃下去,烙餅的酥脆,芝麻的香味,小菜的鹹味,口感層次分明,叫他原本并不覺得多餓的肚子也開始叫了起來。
他已經許久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飯食了。
因着這頓早食格外合他的胃口,雲裴吃飯的速度也快了幾分,顧柳在一邊看着,心裡這才安下幾分。
注意到夫郎在悄摸的盯着他瞧,雲裴頓了一下,這才慢慢的放慢了速度,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我不太會做飯,許久沒有吃到過這麼好吃的餅子了。”
不會做飯?
顧柳有些詫異,想到了那日山裡他給他烤的那隻兔子。
雲裴顯然也知道顧柳心裡在想什麼,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我隻會烤點東西吃,之前都是一個人住着,我又要打獵,一年到頭大半的時間都在山裡。”
在山裡跑,自然隻能吃些饅頭餅子之類的容易帶的東西。
“要是偶爾在村裡住,我一般都是自己随便燒一點對付一下,有時候馬嬸兒和阿嫂也會給我帶點燒好了的菜過來。”
會烤兔子還是因為他到底是個獵戶,在山裡待着偶爾也有饞的時候,動手的次數多了,這才熟練了。
顧柳聽了,心裡也明白了。
雲裴的身世他之前還是聽村裡人說過一些的。想想他自己就是因為一出生就沒了阿爹,日子才過得那麼苦,雲裴裡卻接連沒了爹娘和師父師父娘,生活一定更難。
于是他忍不住紅着臉小聲的說了句:“以後我來給你做。”
雲裴正吃着餅子,聽着這話愣了一下,半晌,他輕輕的“嗯”了一聲,一雙黑而深的眉眼卻多了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