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月是個晚熟的孩子,發育比同齡人晚,戀愛那根筋慢半拍,當大家起哄着她與仙道早過了“友誼”界限時。
“所以像我們這種最好的朋友,也永遠不會分開,你說是嗎?”
十三歲的葉月七濑站在升上頂的摩天輪上,在陌生人面前牽着仙道的手。
她那單純的小腦袋,在摩天輪沉到底時突然覺得一陣眩暈,沒由頭的。
日子照常過,仙道是她最依賴的存在,有過的習慣不曾改變,漸漸的,周圍不和諧的聲音冒出頭,葉月納悶一段友情為何要“外形般配”。
“阿彰,醜不醜?”
戴着牙套,她咧着嘴問。
“不會啊。”
仙道停下打着節拍的手指,口吻理所當然。
葉月眨眨眼,那就信吧,因為仙道這個人呢,别人都說他既靠譜又不靠譜。
默寫低分飄過,考試名列前茅。球場上摸魚打混,前輩們不在狀态他力挽狂瀾。當你對他重燃希望時,他又屢屢遲到給你看。
葉月總結下來,仙道的靠譜99.99%都花在她身上了,你不能總叫一個人無限靠譜,因此她對他的好欣然接受,并對外反彈那些調侃。
葉月是哪一刻意識到自己對仙道的情意有了些多餘的期待,要從下起傾盆大雨的某個周五放學後說起,仙道參加籃球隊訓練,回家的路十五分鐘,她選擇背上書包去圖書館邊寫功課邊等他。
淅淅瀝瀝,短裙少女們追逐嬉戲的雨勢在某刻一路高走,下課鈴聲響起,沒帶傘的孩子們面露難色,有人擠進一把傘下從門廳走出,有人撐起校服外套沖入雨幕,也有人像她一樣不着急回家,等着家長來接。
“小七,傘給你,餓的話先去買點吃的。”
仙道前往體育館前特意關照留下等待的她,别把自己餓着。
“嗯!”
葉月沒去任何地方,就乖乖在圖書館待着,一個多小時過去後,她才撐開傘朝校門外走,為的是買兩瓶學校小賣部沒有的寶礦力給晚訓後汗流浃背的仙道。
時間卡的剛剛好,拎着袋子的她迎面遇見了籃球隊下訓的一些同學們,雨柱傾瀉而下的傍晚,視線模糊,一雙雙健碩小腿踢着水塘跑,葉月加快腳步。
“仙道君。”
一個拐彎後,差點撞上誰,正在發聲的某某女生。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以及那熟悉的聲音的主人,是仙道。
葉月無意偷聽,暴雨落在傘面發出陣陣巨響,她感覺腳踝濕透,慢慢踏過積水。
“你和葉月同學是在交往嗎?”
女生聲音細又軟,柔情似水。
“并不是。”
仙道幾乎是脫口而出。
葉月一不小心踩進大水坑,她本該“哇”一聲叫出口,卻被仙道的直接影響,莫名想笑,怎麼還有人覺得他和她在交往呢?
“那麼……”
她幾乎要聽不見了,輕聲細語的表白,像是從樹葉末端淌下的雨滴,費勁耳力才捕捉到。
“你願意和我交往試試看嗎?”
女孩鼓起勇氣,葉月忘記自己半隻腳陷入水塘裡,笑容僵在臉上,屏氣凝神等待仙道的回答。
濕氣越發重的雨天,時間被無限制延長,仙道的沉默換來了葉月難以名狀的情緒,從目睹表白的好奇到短暫思考何為“交往”,一顆心與垂落雨滴往截然相反的方向出發,被提到了喉嚨口。
沒有電閃雷鳴,她卻被一擊即潰。
“抱歉,我會去鐮倉念書,就不耽誤你了。”
葉月的心在頃刻間追随雨迹,跌入谷底,她不明白為什麼仙道的拒絕會令她胸口一陣刺痛,在滂沱大雨中,她還是沒忍住“哇”出聲。
“小七?”
仙道幾乎是一秒轉身,不顧狂風驟雨打濕他最在乎的帥氣造型,雖說用慣了的發膠定力十足,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暴雨也不得不服輸,肉眼可見貼上額頭。
“鞋濕了!”
葉月感到自己被抱起,再回過神人已經站在圖書館屋檐下,有人用紙巾替自己擦幹失去知覺的一條腿,大概是麻了,或是她人傻了。
“走路要看啊,雨大容易跌跤。”
聲音從下方傳來,腳踝感到溫暖,血液開始流動。
“是給我去買喝的了嘛?”
仙道問,與此同時直起身,整個人變落湯雞,他卻笑的如沐春風,一臉開心滿足的表情。
“真叫人放不下心。”
葉月沒有回答,而是原地跳起,紮進他胸口。
“小七?”
仙道愣住,被她抱不稀奇,她是一隻動不動會往懷裡鑽撒嬌取暖的小兔子,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靠近。
“你是要一起感冒嗎?”
葉月感到仙道在輕輕推開她,與平時接受她擁抱一樣溫柔的力度,因此她一旦用了力,對方除了接受别無他法。
“你的衣服也要濕了欸。”
難道重重推開?
“小七?”
仙道仿佛在唱獨角戲。
耳邊癢兮兮的,是仙道的自言自語,大概是勸她趕緊松手不要和他這個雨人交纏在一起,想抱他可以等回家兩人洗幹淨後再抱,他就在她身邊哪也不去,要走也是回一棟樓同一層的對門,她怎麼就非得現在站在風口貼上身呢。
“沒哭吧?”
“有人欺負你?”
“腿沒有受傷啊,是撞到了嗎?”
仙道要沒招了,掐指一算兩個人站在圖書館大門前抱了兩三分鐘,那個表白失敗的女生估計也看傻了。
約莫又過了五分鐘,葉月才松手,小臉白白透透的面無表情看向他,仙道伸手摸,她一個激靈躲過。
“呃……”
這很尴尬啊,像是球場上抄球失敗。
葉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呆,為什麼要抱緊他才覺得安心,體溫的融合從來都是仙道比她熱許多,就連滿身濕透的當下亦如此,她隻是覺得很想要抓住仙道的手,感知他的氣息。
“阿彰,如果不去鐮倉讀書呢?”
莫名的開場白,仙道扇動濃密的睫毛,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過了好一會兒,等先用紙巾把葉月校服領口與袖口那片能接觸到肌膚的地方擦幹後才莞爾一笑,看着她的眼睛說:
“是後悔了嗎?如果是的話讓我想想,再給你答複?”
仙道以為葉月不想他去鐮倉念書,或是不想跟他一起去。
“如果留在東京就要和她交往了嗎?”
葉月心直口快,把仙道惹得哈哈大笑,指關節輕輕刮了她鼻尖兩下,又揉揉這挂上水珠的發梢,嘴角帶着消不下的弧度說:
“沒有啊,隻是個比較好的理由嘛。”
雨勢不見小,兩人面對面站着,聽嘀嗒聲,葉月視線直直盯在仙道胸口,将他的話在腦袋裡拐了彎,立馬笑出來。
“回家吃飯吧!”
仙道溫柔回應:
“是,回去要先洗澡。”
手牽手鑽一把傘下朝家的方向走,兩個人像往常那樣遇見巨大的水塘要湊過去看兩眼,遇見疾駛而來的汽車仙道帶着她絲滑躲過,也有偶爾被濺起的水花潑到的時候,他絕對會用高大挺拔的身軀擋在前頭。
“生病的是笨蛋!”
“那快去洗澡,别做笨蛋。”
兩位母親扶着額頭收拾一地闆水漬與淋濕的書包,仙道母親說都怪小彰讓七濑醬久等了,葉月母親說你信不信是我們七濑貪玩搞成這樣,小彰向來是無辜的。
仙道那邊洗完澡就一直等着開飯,七濑卻洗了好久好久。
她一步入熱氣籠罩的浴室,腦海中就不斷湧現不久前那畫面,朦胧不清的雨霧中,有人向仙道表白,他拒絕的理由不是“不喜歡”。
仙道的解釋相當符合他怕麻煩的性格,葉月在這一刻,泡進暖呼呼的熱水中才意識到兩件事。
其一,仙道對她從不怕麻煩,偶爾忽悠一下那種不算。其二,她不能接受仙道喜歡别人。
整個身子陷入水面中,葉月歪着腦袋呢喃道:
“我喜歡阿彰。”
咻——!
她光着身子竄起,玻璃濕了一片,看不清鏡子裡的臉,紅如晴空下的落日雲霞,很快染遍全身。
這不對勁!
“七濑,沒事吧?”
敲門聲拉回她的思緒,葉月用毛巾擦幹,換上居家服走入對門,就差她開飯了。
“哎呀,不好意思!”
草草了結一頓飯,今晚她沒心思賴仙道床上玩耍,捂着臉聲稱頭暈回自己那屋裡将門反鎖,一通電話打給最要好的同性朋友,對方居然責怪她後知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