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憑玉道:“又拿我開玩笑。”
郁蕙心再看了他一眼,雙手抱胸,道:“難得看你這麼開心,别說我把你往壞了想。我看不是你想交朋友,應該是一見鐘情了。”
正是整點,大鐘敲了十二響。談憑玉被家裡保護得再嚴密,也沒有吃剩飯的道理,木木踢了腳擋在路前面的靠枕,低頭道:“他抱的小狗挺可愛,我要把它搶過來。”
郁蕙心道:“你真喜歡男人?”
談憑玉不答,踩着她的影子出門,逮個傭人來打掃。
郁蕙心作客人,沒他這般自如,順手收了雜志,壘了一摞。回頭見到談憑玉還沒走,倚在門框上,正等她一起去吃午餐。他一雙眼睛停在陽光裡,便是琥珀珠子般繁複透亮,看郁蕙心一眼,撲哧一笑,道:“你管我喜歡什麼,誰不喜歡我?”
談公館裡最受矚目的孩子,順着時間長河逐漸跑走了。俞平睜眼時,唯獨床頭的水果糖罐芳香四溢。
太陽早從小小一方窗戶透進地面,閣樓從未這般刺眼過,俞平掙紮動了動,看見何氏坐在他的床邊,笑道:“看你睡得這麼熟,我都不想叫你了。不是我吵醒的吧?”
俞平吃了一驚,立刻坐起來:“已經這麼晚,蘭香要遲到了!”
“蘭香早走啦,她今天是一個人去的。你還困嗎,要不要再睡一會?”
“不用,我是該起床了。”
何氏慈愛摸摸他的臉,眼裡卻是憂愁不止:“你換好衣服就下來,有事要找你。”
夏裝成本低,大街上人人花花綠綠,來訂衣服的人更多。何氏趁手熟,為俞平裁了一套淺顔色長衫,疊好在床頭。談文翡的生日宴在他心裡還沒過去,何氏說得也嚴肅,俞平總覺得又有一衆棘手賓客等着他;試新衣時他接連思索幾種可能,而後都一一推翻了。掐了領口最後一刻盤扣,提着衣角下樓。
胖子瘦子恭候多時:
“盼見我們俞平,真是賞心悅目。”
“等來我們俞平,叫人心曠神怡。”
——不論阿吉如何拿祖宗起誓,多麼言之鑿鑿,真要說俞平是出于思念情郎才來的麻公館,麻霆君最巴不得是真的,但是也有諸多假意推辭的借口,一項一項羅列出來,使得阿吉也搖擺不定。
興許俞平被狐狸老祖上身了。俞平怎麼說得出喜歡麻霆君這番話?一切必然都是虛假的。
一旦成了俞平沒有喜歡他,麻霆君又是痛不欲生,好像俞平在他心上鑿出個大窟窿;二位惡人乘虛而入,煽風點火,醞釀個傷天害理的計策。
淪落到傷天害理,麻霆君竟亢奮至一夜未眠,火急火燎做了布店今日第一批客,把俞平在布店的用人契讨出來。
現錢兩千大洋摞在店裡,來不及收。
把“談憑玉市值兩千大洋整”的消息布散在樞城,談公館一夜之間必将淪為衆人的笑料,連帶江東公館區都要貶值,不知道有多少戶鄰居着急搬遷。俞平看到明晃晃的現錢便頭暈目眩,心裡苦不堪言:早知道早早同他們撕破了臉,現在受什麼無妄之災!
詹老闆把他拐到一旁,自知見不得光似的,悄聲道:“理論上是四千大洋,我們要賠給麻家的錢他們不計較了,又多拿了兩千。”
俞平早心如死灰了,還是争道:“三千九。”
“對,三千九,說四千好聽一點。”
詹老闆道,“我和你簽用人契,一共兩年,他們出一千大洋租你一年,按理說你還是我家的夥計,這點不會變。以後你送完蘭香上學就去麻公館,吃過晚飯再回來。”
他再說下去俞平要哭出來了。俞平拽着他的袖子不松開:“老闆,我是真心喜歡布店的,你不能不要我!”
麻霆君最早來布店,詹老闆還以為是一樁好事,放俞平睡了懶覺,誰想到俞平如此抗拒。詹老闆人再好也抵不過兩千大洋,糾結道:“不是我們不要你,我也不想你去,五爺給得實在太多,我看他誠心實意,才肯松口的。你先去幾天,要是不适應,一切好商量。”
俞平哭喪着臉,道:“老闆,求你了,你要兩千,兩萬,你要多少我都能給你,别答應他們。”
詹老闆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隻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什麼不好的?你在我們家,我們除了吃住,衣服都沒給你做幾件。你去他們家,他們還額外給你開一份薪水,待遇一定比這裡好。”
又道:“我看得出來,五爺很尊重你,他不會叫你做些奇怪的事,何況你也不在麻公館留宿。”
俞平道:“白天那麼長,至于拖到晚上?”
詹老闆道:“咦,他怎麼好白日宣淫?”
再見到胖子瘦子,俞平已然成一具活屍。
胖子捧:“俞平,你真有福氣。”
瘦子舞:“俞平,你天生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