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俞平了,我不要俞平了。”顔青連聲道,“霆君,我保證不要俞平了,我們和好,還是兄弟。”
談家向來要低調。郁蕙心和他們關系密切,往常去茶會,聽見談文翡的姓名都要避諱,何況談憑玉。如今一試,哪知道有這般靈驗,幾句蹩腳的謊話而已,有這般風聲鶴唳。
她還是不放心,試探道:“你就這樣放棄俞平了?”
“談家裡數談憑玉最不好惹。其他三個還算了,我嫌命長,偏要招他!”
顔青道,“我看俞平這麼美,就知道他來曆一定不凡,說是職業情人也合理,哪知道他是談家出來的。老天。”
麻霆君被哄着喝了幾杯熱水,才有餘力說話:“可是俞平說過,談憑玉遲早做家主,嫌養情人敗壞名聲。俞平若能隐姓埋名,好好生活,他也不來計較了。”
顔青嫌他初生牛犢不怕虎,道:“嗳,霆君,我們蕙心差一點能做談二奶奶,現在有誰敢娶她?人家正兒八經是談四奶奶!談四爺不要,你敢要?”
郁蕙心還聽得津津有味,哪想到輪到自己被迫趟渾水,心中再有不滿,權當是為了談憑玉,咬牙忍着,道:“說俞平就說俞平好了,跟我有什麼關系?”
麻添姝獨吞了削給弟弟的蘋果,才開金口,贊同道:“霆君,你快搬來姐姐家裡住幾天。我看你和胖子瘦子一起久了,腦子也鏽了。”
麻霆君委屈道:“俞平怎麼會騙我?”
顔青道:“俞平怎麼不會騙你?他跟四爺混了這麼多年,說不定四爺都敢騙;你又是特别單純的,哪天真被他賣了,肯定嘿嘿笑着幫忙數錢。”
麻霆君隻認郁蕙心,等着她發話。
郁蕙心低頭,握着一把水果刀,額前兩簇鬓發順垂下來,襯得她鼻梁又窄又挺。她看着深沉,内心實則一片空白;謊言總歸是謊言,勉為其難糊弄幾句,真要繼續圓下去,隻怕纰漏越來越多。刀柄在茶幾上敲了又敲,才道:
“談家近年太紅火,地位高了,缺的也少了。想來巴結的人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搜羅到俞平。俞平原本是他們預備給談文翡的禮物,誰知道叫談憑玉一見鐘情,說什麼都要搶過來。”
那幾人嘴巴微微張着,神情呆滞,以表對郁蕙心的敬重。
“不對!”顔青驟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來了,你賴牌時和我們透露,談憑玉喜歡的類型,‘熱情、心眼少,獵犬般忠誠’,照理是霆君。他怎麼看上俞平的?”
郁蕙心道:“你不是号稱天底下隻有談文翡值得傾心麼,私下照舊什麼都來。”
顔青先紅了耳根,擺擺手,不再多語。
麻添姝也恍然大悟了,道:“難怪我一直聽着生疑,憑玉俞平,他們連名字都是相似的。”
這十足啟發了郁蕙心。郁蕙心醞釀片刻,又道:“對,俞平本來不叫俞平,是談憑玉把自己的名字颠倒後給了他。玉憑叫多了,我們都以為他叫俞平。其實是是玉憑——俞玉憑。”
麻添姝臉上莫名其妙暈上兩團紅,隐秘一笑,感歎道:“哎呀,愛得真深!”
唯有她燦爛過了頭——兩個弟弟,一個發愣,一個支離破碎,她便着手安慰更可憐的一個:“霆君,聽勸,趁你和俞平還沒發生什麼,早早斷送念想吧。樞城好的男孩子也很多,姐姐幫你多留意。”
“我不相信。”
麻霆君伏着身子,手肘撐在膝蓋上,臉埋進手掌間,喃喃道,“你們說得太玄乎,我不相信!”
麻添姝道:“你還和談憑玉打過架,忘了?現在好了,新仇舊怨,一應俱全。”
“唉,霆君,這回我真的懂你,可你簡直是虎口奪食。”顔青安慰道,“你和我顔青争也就算了,我們吵一架還是兄弟,又不會真的一刀兩斷。你去和談憑玉争,那是想出名想瘋了。”
麻霆君大抵是真的傷心,肩膀微微聳着,再擡頭時眼眶也紅了。若是那時天塌下來,他也沒有逃跑的心思,隻想永遠哀哀地坐着。
顔青接下麻添姝遞來的蘋果,抵着刀口,掰成兩半,一半硬塞給麻霆君,道:“看見了,這位郁二小姐号稱談憑玉的好朋友,談憑玉都要死了,居然笑嘻嘻地和我們讨論去哪避暑。”
咬了口自己的蘋果,道:“談憑玉怎麼可能死?我看一點可能都沒有。”
麻添姝也道:“對,蕙心,從來沒見你哭過,你怎麼不哭?”
郁蕙心被他們說得真有些欲哭無淚。顔青見起了效果,道:“蕙心,你是我們幾個裡唯一見過四爺的,你說四爺究竟什麼樣?否則等他來索命,我這位傻兄弟還在和俞平獻殷勤。”
又道:“四爺真是長尋人啟事那般?如是他還挺漂亮的,讓霆君去追求他算了。”
郁蕙心搖搖頭,道:“那張畫像像三少爺談行一。”
談憑玉比他美多了,這話怎麼說得出口?郁蕙心眼珠一轉:既然談憑玉都成談憑玉自己的情人了,再抹黑點也無妨。便道:“談憑玉毀容了,樣貌很恐怖。”
麻添姝道:“怎麼會毀容?”
郁蕙心道:“五少爺當街遇刺,一命嗚呼。他也在場,臉被打爛了,命倒是還在。”
麻添姝道:“那麼,他心靈必然扭曲了。搶俞平來做情人,實際是填他自己的缺。”
“他們一家子都漂亮,唯獨他醜陋,換作誰會不扭曲?”
顔青贊成道,“我說難怪,談老爺變着法子補償他,傳家寶都要從談文翡手裡搶來給他。前幾年香島開發新區,那老頭最積極。新區有一片官方蓋章,取名‘憑玉區’。”
他說完再是一片嘩然,這幾人簇擁郁蕙心,再度把談憑玉的事迹惡劣化。麻添姝又道:“霆君,算啦。”
麻霆君灰心喪氣,無助道:“你們說得太多了,給我些時間理一理。”
顔青道:“霆君,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去挂念俞平又何妨?我照樣當你是個君子。”
麻霆君推開他,下定決心般地說:“行了,别添亂。”
“你還喜歡俞平呢?”
“要我怎麼忘記?”
“偉大,偉大。四爺的牆角也敢撬。”顔青拍拍他,道,“我看出來了,凡是沾上俞平的人必然走向瘋魔。我好歹是你兄弟,至多口頭支持一番。”
喧鬧聲中,郁蕙心心事重重。她抹黑談憑玉太厲害,日後還不知道他如何能夠化解;所幸顔青必然不會再去打攪談憑玉了,勉強将功抵過。避暑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她不想繼續參與他們的夜談,起身道:“幾點了?我該回家了。”
顔青挽留道:“你在我們家湊合一晚好了,怕什麼?”
麻添姝道:“你放人家走,蕙心臉上擦的珍珠霜要法國進口,我們家沒有。”
顔青笑道:“好嫂嫂,話裡話外好像我大哥忽視了你。我說他前陣子從南方回來,一定新發了财,明天去百貨公司轉一轉。”
麻霆君低落道:“我也該走了。”
顔青不肯放行,拽着他胡亂打的領帶,道:“郁蕙心随便,反正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你又不擦珍珠霜,必須明天天亮了再走。”
麻添姝也道:“霆君,你這副樣子,路都看不清。聽話,在姐姐這裡過一夜,明天我們一起送你。”
她想去收拾客卧,顔青不讓,硬拉着麻霆君去自己房間,邊走邊說:“我給你好好講一講,四爺究竟是怎麼成為四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