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卻沙啞得幾乎不像自己:“你幹什麼?”
那聲音在冷風裡被吹散開來,輕得像一片枯葉,毫無力量。連她自己都愣了愣。什麼時候嗓子啞成了這樣?她下意識地咳了一聲,喉嚨深處像被砂紙刮過,幹澀又刺痛,連那點虛假的底氣也散了。
男孩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隻是一把把袋子往她手裡塞。動作笨拙而決絕,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容拒絕的任務。
阮雲琛下意識地接住了袋子,袋口繩結松了點,露出一點消毒水瓶的邊緣和一角皺巴巴的紗布。
她怔住了。
“及時消毒包紮。”他的聲音不大,但透着某種硬邦邦的堅持。說完,他轉身就跑開了,那腳步急促而淩亂,一頭紮進橋下的陰影裡,再也看不見人影。
阮雲琛站在原地,塑料袋在她手裡晃了兩下,袋口的繩結因為松垮垂了下去,裡面的東西微微晃動,顯得有些可笑。
她低頭看着那袋東西,呼吸莫名變得急促。肩膀的疼痛還在提醒着她,雨衣下的毛衣已經徹底濕透,血迹隐隐透出一抹深暗的顔色。她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發出一聲極輕的嘶啞。
阮雲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
她推開了門,疲憊地将塑料袋放在桌上,坐了下來。袋子的底部微微鼓起,那些東西随着力道向外滾了幾下。
消毒酒精、紗布,還有一卷廉價的醫用膠布,一股輕微的酒精味從袋口飄出來。她盯着那瓶酒精,半晌沒有動作。
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地疼,仿佛有針在皮肉間來回刺探,随着血液流動帶出一點點鈍痛。她擡手碰了一下傷口的邊緣,指尖濕滑的觸感讓她一陣恍惚。
她想去包紮,卻又遲遲沒有動。桌上的紗布皺巴巴的,像某種廉價的善意,簡單得讓人無法拒絕,卻又讓人想起自己有多無力。
阮雲琛的目光黏在那瓶酒精上,心裡一陣陣發緊。她忽然覺得......自己連打開瓶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輕輕呼了一口氣,想将那些積壓的情緒一并呼出來,但失敗了。
她的喉嚨像被堵住了,眼眶也慢慢發酸。手掌不受控制地擡起,緩緩覆上臉,指節用力抵住眉骨,像是要把那些情緒硬生生壓回去。
可......壓不回去了。
一滴眼淚從指縫滑下,輕飄飄地砸在桌上,暈開成小小的水迹。
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閉上眼睛,肩膀微微發抖,眼淚卻像決了堤似的,再也止不住了。沒有聲音,隻有身體的顫抖出賣了她。她努力擡手想将眼淚擦掉,卻發現手臂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她想到了淼淼。
想到了她在診所小聲說“姐姐,我好疼”的樣子。想到了醫生報出的數字。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個總是默默承受一切的小女人。她說忍忍就好,可最後,連床都下不了。
一瞬間,她的喉嚨湧上了苦澀的腥味,像某種宿命般的預兆,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不一樣的。”她啞聲低語,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像是在向什麼人宣戰。
“絕對不能一樣。”
可這話聽起來多麼無力啊。
她的肩膀疼,胸口悶,呼吸變得急促,眼前的一切模糊成一片水光。她想要咬緊牙關,但嘴唇卻止不住地顫抖。她的手緩緩從臉上滑下來,攥成了拳,指甲刺進掌心,那點疼痛好像成了唯一能讓她抓住現實的東西。
桌上的塑料袋靜靜地躺着,像是某種無聲的安慰。
燈光從桌面斜斜打下去,袋子透明的表面反射着微弱的光。阮雲琛怔怔地看着它,手指僵硬地懸在半空中,想伸過去,卻又頓在半路。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孩子。想起了他凍得通紅的臉,想起了他固執又匆忙遞過來的動作。
她的腦海裡反複浮現出那個孩子的臉。
凍得通紅的臉頰,裂開的嘴唇,還有那雙明亮得幾乎刺眼的眼睛。他站在風裡,拎着袋子的手微微發抖,卻沒有絲毫猶豫。固執、匆忙,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決絕,像是在完成一件必須完成的事情,哪怕那件事根本和他無關。
她忽然感覺到胸口一陣發悶,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肩膀的疼痛此時被壓到一個不重要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更加複雜的情緒。她不知道那是什麼,隻覺得那種重量無法忽視,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她呼吸變得有些困難。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想不通,想不懂,想不明白......不想思考。
眼淚仍舊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沒有辦法了。
阮雲琛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得去找宋祈。
她需要一個能賺到更多錢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