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的燈光比剛才更暗,空氣裡滿是消毒水摻着血腥味的刺鼻氣息。
阮雲琛被帶回到那個簡陋的小房間裡,門被關上,整個空間裡隻剩下她一個人。肩膀的傷口已經完全裂開,紗布濕透,連帶着護具的邊緣也被染成了暗紅色。
她脫下護具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得她猛地吸了一口氣,額頭抵在冰冷的牆面上,等到那一陣劇烈的刺痛過去,她才勉強擡起頭。
水池邊擺着一塊濕毛巾,她伸手撿了起來,壓在肩膀上,試圖止血。毛巾上透出淡淡的黴味,水漬順着她的手臂滴落,打濕了腳邊的地面。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這隻是第一場。
在賺到足夠淼淼醫藥費的賭注之前,她不能停。
阮雲琛靠在拳場後台的一面鐵牆上,整個人像是浸泡在一層濃厚的血腥味中。
空氣沉悶,粘稠得像壞掉的糖漿,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力從裡面抽絲剝繭一樣艱難。
“下一場,五分鐘後。”
一個工作人員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聲音冷得像鐵。
他目不斜視,仿佛沒看到靠在牆邊的阮雲琛,隻是用夾着名單的手指點了點圍欄的方向。
——五分鐘。
阮雲琛閉了閉眼,指甲摳着拳套的邊緣,試圖借這種微不足道的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
肩膀的傷口已經徹底麻木,血從裂開的紗布裡滲出來,沿着手臂滑下,滴在拳場後方那塊斑駁的地闆上,迅速融進了幹涸的血迹。
剛才的比賽像是一場夢,甚至連夢的輪廓都還沒來得及完全拼湊出來,下一場就已經撲面而來。
阮雲琛撐着後台那堵生鏽的鐵牆,牆面上殘留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料刺進皮膚,仿佛連骨頭都被凍住了。
鐵鏽的味道混着空氣中的腥甜,像是一種讓人窒息的腐朽感,緊緊貼在她的呼吸裡。
肩膀的疼痛似乎已經不再是疼痛,而是某種頑固的存在,像是寄生在她身體裡的異物,随着每一次動作發出細碎的低語。
紗布早已濕透,血迹沿着邊緣滲出來,浸濕了護具,緊貼着她的肌肉,每一步呼吸都像是在和皮膚較勁。
阮雲琛閉上眼睛,頭微微靠在牆上,肩胛骨壓得鐵牆發出輕微的響動。
喧鬧的觀衆聲隔着厚重的牆壁隐隐傳來,像是一片浮在空中的噪音,卻又紮根在她的耳膜上。她沒有動,甚至連調整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不是不想動,而是知道每一次動作都會讓身體的疼痛放大一倍。
她不需要更多的提醒——身體裡每一塊肌肉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抗議,發出被壓榨到極限的哀鳴。
可是,她不能停。
阮雲琛的手指緩緩地收緊,拳套的粗糙布料摩擦着掌心。
疼痛以一種熟悉的方式提醒她:她還站着,還得走出去。
她現在所能想到的世界很簡單,簡單到隻剩下腳下的地闆和前方那扇鐵門。
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一切都被壓縮到眼前的幾步路和即将到來的拳頭裡。
阮雲琛知道,隻要還在這個地方,就永遠沒有喘息的機會。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裡沒有任何情緒,像是一片冬日的湖水,被凍得結結實實。扶着牆的手松開時,肩膀的刺痛像是被喚醒的傷獸,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的身體晃了一下,随後硬生生穩住了。
阮雲琛放慢了腳步,那腳步甚至有些僵硬,但她每一步都将自己狠狠地釘在了地面上,像是鈍刀剖開冰面——不鋒利,卻一定會把路劈出來。
鐵門打開,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門口的燈光洩進來,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那道影子瘦削、倔強,微微晃動,卻始終不曾後退。
門外的喧嚣像是猛獸,撲面而來的瞬間幾乎要把她吞沒。觀衆的呐喊幾乎掀翻了整個拳場。投注的喊聲此起彼伏,像燒開的水,翻滾着,不斷湧出新的泡沫。
阮雲琛的第二個對手是一個體型比剛才更魁梧的男人。
他的目光冷硬,像是根本不帶任何情緒,但那雙粗糙的拳頭卻透露出他活着的唯一意義——擊垮眼前的對手。
……是啊。
淪落到在這裡打拳的人,又會有什麼善意可言。
大家都無非是為了生計,是為了......錢。
這裡沒有誰對誰錯,隻有誰輸誰赢。
輸了的,可能會死;但赢了的,一定能拿到錢。
鐵門在身後關上了。
“開始。”裁判模樣的人開口,聲音短促而幹脆。
這個人比第一個對手更加淩厲。
他的每一次揮拳都帶着極大的力量,空氣仿佛都被他的動作給劈了開,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這個男人的步伐穩重而精準,每一步都像是在逼近獵物,帶着一種難以忽視的壓迫感。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阮雲琛,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
阮雲琛後退,再後退,拳台的邊界像是無形的刀鋒逼近她的脊背。
圍欄外的人聲震天,但她的腦子裡隻有他揮拳的聲音,每一次出拳的風壓都像是在耳邊炸開,震得她神經繃緊到了極點。
阮雲琛低着頭,眼睛卻沒有離開對方。
目光決不能亂。
她的動作已經比不上對方的力氣,唯一的選擇就是保持絕對的冷靜,等他犯錯。
男人的拳頭又一次砸下來,阮雲琛的腳步幾乎踩到了圍欄的邊緣,拳台下金屬條的寒意順着鞋底往上爬。
肩膀的傷口被逼退的動作扯得更疼,像是一根繃緊的線,眼看就要斷了。
她咬住牙,身體不由自主地矮下去,像是一隻被逼入絕境的獸。
對方追得更緊了。
軟葷菜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撲到自己的額頭上,熱烘烘的,帶着無法掩蓋的暴力味兒。可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的拳頭高高掄起,整條腰背瞬間暴露出來。
阮雲琛的目光緊緊鎖了住。
——她等的就是這一瞬。
在所有人的目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阮雲琛猛地彎下腰,低身從他的側翼鑽過去。
肩膀上的傷口被牽得更深,疼得她眼前一陣發黑,但阮雲琛一咬牙,靠着本能往前撞了過去。
肩膀重重撞上他的腰側,那是壓抑了所有重量的攻勢。男人的身體猛地向側面傾了一下,發出一聲悶哼。
阮雲琛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
她跺腳蹬地,膝蓋順勢頂上他的肋骨,然後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右肘狠狠朝他的下巴揮過去,動作快得沒有一絲多餘。
男人的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朝後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灰塵。
鐵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一場劇烈的搏鬥,就此終結。
圍欄外的喧嚣瞬間炸開,像是烈焰被澆了一桶汽油,所有人的聲音在這一刻沖破了某種極限。
有人在嘶喊,有人在尖叫,投注的人瘋狂地揮舞着手裡的賭單,每一張都帶着濃重的汗漬和污迹。
阮雲琛卻站不住了。
她搖晃了一下,雙腿像是終于承受不住壓力,往後一退,靠在了鐵圍欄上。汗水順着額角往下流,混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