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被推開的時候,阮雲琛覺得自己的雙腿幾乎無法動彈了。
護具貼在肩膀上,血和汗把皮膚黏得生疼,每走一步,疼痛都像是被鋒利的刀尖一點點劃開。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拳套,邊緣已經開裂,染上的血迹結了痂,跟她的右臂——跟她整個人一樣,再一下......可能再一下,就會全盤坍塌。
對,再一下。
再一場。
再堅持一場,就能走了。
拳台上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燈光亮得刺眼,直直刺進阮雲琛的眼睛,讓她的視線一陣發白。
她站在拳台一側,腳底下的地闆濕滑而冰冷。
對面的男人緩緩地動了動脖子,骨骼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他的體型遠比阮雲琛大,肩寬得像是一堵移動的牆。
他并沒有急着出手,而是站在那裡,用一種輕描淡寫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在審視一件已經破損的物品。
“聽說宋祈派你來的?”他的聲音低沉冷漠,卻夾雜着一絲玩味,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阮雲琛沒有說話。
她低着頭調整呼吸,試圖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可是血液的流失讓她的耳朵裡嗡嗡作響,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連吸氣都變得費力。
男人似乎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冷笑了一聲,腳步向前踏了一下。那聲音落在拳台上,像是一記重錘,敲在人心上。
台下的人群爆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和竊竊私語。他們看慣了拳場上的血腥與殘酷,但這樣的對局顯然是他們最期待的——一個随時可能倒下的女孩,對上一個毫無弱點的壓制者。
阮雲琛擡起頭,目光掃過對方的肩膀,試圖找到一點破綻。但他站得太穩了,腳步如同生了根。他沒有任何急躁或多餘的動作,甚至連擺拳的姿态都顯得漫不經心。
“開始吧。”男人說。
哨聲響起的瞬間,他動了。
男人的拳頭裹挾着巨大的力量砸向阮雲琛,直奔阮雲琛的面門。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腳下用力一蹬,身體彎下,勉強躲開了這一擊。但他的攻勢沒有停,緊接着又是一記勾拳逼了過來。
阮雲琛低頭閃過,肩膀卻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感。血再一次湧出來,濕熱的液體順着她的手臂流下,滴在拳台的地闆上。
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男人的每一次出拳都帶着沉重的力量,她無法與他硬碰硬,隻能不斷閃避,尋找機會。
然而,每一次後退,她的體力都會被進一步消耗,雙腿的肌肉開始變得遲緩,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
台下的喧嚣聲越來越大,觀衆們在尖叫、嘲笑、叫嚷,每一聲都像是在催促着她倒下。
阮雲琛的目光掃向台下,隻是一瞬的失神,就像腳下不小心踩進了一個冰冷的水窪。
她并沒有在找什麼人,也沒想過能看到什麼,就隻是單純地有些控制不住大腦,也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動作。
或許是累了,或許是痛讓她的意識有一瞬間的脫節,台下的那些喧嚣和模糊的面孔交織在一起,讓她短暫地感到一種荒謬的眩暈。
人群湧動着,手臂揮舞,臉上是興奮的狂熱,阮雲琛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也不想去看。可突然,她愣住了。
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人群的角落裡。
男孩縮着肩膀,像是生怕被擠得更遠。他的手指死死攥着欄杆,骨節微微泛白,目光卻穿過人群直直落在拳台上。
他是......誰來着?
那個總在橋下的、敲打廢鐵的......他叫什麼來着?
她問過嗎?
好像沒問過吧?
他在這裡......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阮雲琛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人用力攪了一下,思緒亂成了一團。
男孩的衣服還是之前那套洗得發白的,褲腿上沾着灰,腳上的鞋已經破了,腳趾頭隐隐從開裂的布面裡露出來。
他的臉有點髒,神情卻專注得不像個小孩。
他怎麼會來?經常來看?還是......
還是跟來的?
跟着她來的?不至于吧。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阮雲琛閉了閉眼,心底泛起一股煩躁——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不......不對、
快回神。
快回過神來、快......第十場,第十場拳,打完了就能離開。
就在那一瞬間,男孩忽然動了動嘴唇,像是要說什麼。隻是聲音被周圍的喧嚣吞沒,眼神卻沒有半分移開,直勾勾地盯着拳台上的她。阮雲琛甚至看不出他是想叫住她,還是想對她說點别的。
阮雲琛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居然站在這滿是血腥味的地方,試圖猜測一個孩子的念頭。
“砰——”
拳頭猛地砸在她的胸口,帶着沉重的鈍痛,把她硬生生地從混亂的思緒中拽了回來。
她的身體被直接撞得後退兩步,撞在圍欄上,鐵絲網勒進她的背,疼得像是要把骨頭掰斷。
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冷淡而嘲諷:“還能再撐幾拳?”
阮雲琛的視線模糊了一瞬,喉嚨發出一聲悶哼,肩膀上的血像被擰開的水龍頭一樣往下淌,滴滴答答地砸在拳台上。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手指撐住身後的鐵絲網,努力讓自己站直。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帶着嘲弄和惡意,像是嘲笑一場注定的失敗。
但她沒有回頭看,隻是再次瞥向那個角落——那個男孩依然站在那裡。他的嘴唇又動了動,似乎是在重複着什麼。阮雲琛聽不到,但那目光卻像是一根針,刺進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