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她心裡冷笑了一聲。
憑什麼這些人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嘲笑她?憑什麼這個男孩要站在那裡,用那種目光看着她?憑什麼她要為了那些毫無意義的勝利,把自己拼得體無完膚?
“夠了沒?”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濃濃的不屑,“你還站得住嗎?”
阮雲琛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終于從男孩的臉上移開,重新回到男人身上。
她的腿在發軟,肩膀的疼痛像是一把燒紅的鐵鉗,把她的整個身體牢牢鉗住。可她的目光依然冷得可怕,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她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推開身後的圍欄,身體朝前沖去。
她的動作很慢,但又很突然,像是燃燒殆盡的燈芯最後的掙紮。男人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進攻,愣了一下,但很快揮起拳頭,直奔她的頭部。
阮雲琛低頭,肩膀用力往下一沉,險險避開了男人的一拳。
那拳頭帶着足以砸斷骨頭的風壓從她耳邊擦過,直直砸在圍欄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響。她沒有後退,反而借着慣性,膝蓋狠狠撞向對方的腹部。
男人的身體向後仰了一下,像是一座搖搖欲墜的塔,臉上終于閃過一絲驚訝。他退了兩步,擡手抹了一下嘴角,那裡已經滲出了一點血。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阮雲琛身上,這一次,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的漫不經心,而多了幾分遲疑,甚至是惱怒。
阮雲琛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腳步卻沒有挪動半分。她的雙眼死死盯着男人的腳下,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計算。
護具内的肩膀傷口已經完全裂開,血順着手臂滴滴答答落在拳台上,地闆上的污漬被鮮紅的液體侵染,模糊成大片的暗色。
燈光刺得她的眼睛發疼,但阮雲琛沒有閉眼。她知道,稍有分神,就再也沒有機會。
男人沒有動,他的身形沉穩,像是一頭靜待獵物失誤的猛獸。
可在那強悍的外殼下,阮雲琛看到了一個細微的動作——他的左腳輕輕往後挪了一下,似乎是為了調整重心。
那動作非常輕,普通人幾乎無法察覺,可阮雲琛看得很清楚。
左側的防守,松了。
阮雲琛沒有時間去思考,隻是依靠身體的本能和那一絲微妙的直覺發動了攻擊。
她猛地向前沖,擡起右腿,用盡全力踢向男人左膝的内側。她的動作幹脆利落,帶着一種拼命的狠勁,完全不考慮自己的後果。
腳尖撞上膝關節的瞬間,她甚至聽到了一聲細微的關節摩擦聲。
男人的膝蓋猛地一彎,失去了支撐,整個身體随之傾倒。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短暫的震驚,但這抹表情很快被痛苦取代。他伸手想要穩住身體,卻沒來得及。
阮雲琛沒有停下。
她的肩膀用力往上一頂,重重撞上男人的下巴。劇烈的疼痛像是一把烙鐵,從她的肩膀燒進骨髓,瞬間蔓延到整個後背。
她咬着牙,硬生生把那種痛壓在身體最深處。男人的頭猛地向後仰,腳步踉跄着往後退,最終重重摔倒在地。
嘈雜的拳場刹時安靜了下來,隻有男人倒地的悶響還在空氣中回蕩。
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阮雲琛站在原地,胸口急促地起伏,雙拳攥得死緊,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的腿在發抖,手臂也在發抖,但她沒有後退一步。
目光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直到确定他徹底失去反擊能力,才緩緩松開了一點肩膀的弧度。
一股粘稠的液體順着手臂滑下,滴落在拳台上。阮雲琛垂下眼,看着那片觸目驚心的血色,像是終于記起了自己的傷。
疼痛此刻瘋狂湧上來,像是每一根神經都被撕開了一樣。阮雲琛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嗡嗡作響,眼前的燈光越發刺眼,她甚至無法看清台下觀衆的臉。
忽地,有人開始尖叫,有人狂笑,還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像是在慶祝一場不可思議的勝利。那些尖叫聲刺得阮雲琛的耳膜隐隐作痛,但她已經聽不見了。
阮雲琛站在原地,腿幾乎發軟到無法支撐,但她的目光依然緊緊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她的拳頭松了又攥,攥了又松,直到裁判的聲音響起,她才緩緩轉過頭。
……快走。
去拿錢,然後快走。
去診所。
得去診所,去立刻辦轉院手續。
腦子裡這些念頭來回翻湧,像是某種強迫症狀,讓阮雲琛連站直的力氣都顯得機械而僵硬。
拳場的空氣依然悶熱,燈光刺眼,落在皮膚上帶着黏膩的灼燒感。阮雲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台,隻記得台下的混亂像一張張扭曲的嘴,噴湧着熱氣和惡意。
後台的走廊裡安靜得出奇,昏暗的燈泡一閃一閃,像是下一秒就要熄滅。空氣裡彌漫着潮濕的鐵鏽味,她的腳步聲踩在地闆上,帶着難以掩蓋的疲倦。
拳場的管理員把一沓皺巴巴的錢拍在她面前,語氣冷淡:“拿着。”
阮雲琛伸手去接,卻發現手抖得厲害,指尖險些沒抓住那一團紙币。她咬了咬牙,用力把手指攥緊,把錢塞進衣兜裡。
“今天結束了。”管理員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快滾吧。”
阮雲琛沒有說話,低着頭往外走。她不想停下來,不想擡頭,更不想去看那堆昏黃的燈光和積滿污水的地闆。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越走越遠,直到她推開拳場的側門。
外面的空氣涼了不少,帶着濕潤的晨霧撲面而來。天微微亮,工廠區沉默得像是還沒從夜晚的陰影中蘇醒。
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待天光徹底翻過來的一刻。
阮雲琛擡起頭,閉了閉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疼痛随着呼吸的放緩一點點湧上來,肩膀像是被一塊滾燙的石頭壓着,血早已滲透了衣服,沿着手臂滴下來。她知道自己沒時間耽擱——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身體一點點接近極限。
腳下的路變得愈發狹窄,工廠區的圍牆高高矗立,兩旁是堆積如山的廢料,散發出潮濕的黴味。她沒有回頭,步子邁得很慢,但腳步聲卻在靜谧的空氣裡異常清晰。
……太清晰了。
清晰到有點不對勁。
阮雲琛的神經瞬間繃緊,她微微側了側頭,餘光掠過身後的一片陰影。那聲音并沒有停,而是以一種小心翼翼的頻率跟着她的腳步,像是一個藏在暗處的幽靈。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