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又嘿嘿笑了笑,把氣氛調回輕松的軌道:“我這身闆,你也知道,頂多挨兩下。”
這話倒是化解了尴尬。
阮雲琛扯着嘴角笑了笑:“你這快兩米的身闆還怕被揍啊?”
胖子也笑了。他猛地吸溜了一口泡面,神色又恢複了從前的輕松悠閑:“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樹大容易招風,人大容易挨打。”
阮雲琛拍了他一下:“小心一語成谶。”
胖子“嘿嘿”一笑,順着阮雲琛的手勁兒連着“呸呸呸”了好幾下。
可事實證明,胖子可能“呸”得還不夠。
網吧的霓虹燈還沒完全亮起來,晚飯後的油煙味剛從街角散開。街對面的攤販忙着收拾烤串架,偶爾有幾輛電瓶車帶着嗡嗡的馬達聲駛過。
胖子的網吧門半掩着,透出昏黃的燈光,像是一片安靜中透着幾分疏離的孤島。
阮雲琛趕到的時候,街上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遠遠地,她聽見砸東西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夾雜着粗聲大氣的叫罵,像是某種被放大的嘈雜,打破了整條街的平靜。
她是從值班室直接趕來的,那裡已經是她這一晚連續接警的第三個小時。
電話是胖子打來的,語氣慌亂得連話都說不清,隻反複喊着“有人砸店”,随後就斷了信号。
阮雲琛知道這地方淩晨沒人巡邏,支援還需要時間趕到,耽擱不得。她來得倉促,甚至連外套都沒帶。
門口堆着一片狼藉——翻倒的塑料椅,散落的煙盒,還有一塊不知道從哪裡被撬下來的牌匾,木質的邊角裂開,露出淩亂的毛刺。
胖子蜷在櫃台後,抱着一台收銀機,腦袋縮得像個烏龜。幾隻鼠标被丢在地上,滾來滾去,電線拖着長長的尾巴,像幾條死魚。
一個瘦高的家夥手裡拎着砍刀,正用刀背敲着櫃台邊緣。他的動作緩慢而随意,像是在思考什麼,又像是在等某種回應。
周圍的幾個人則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不時發出起哄般的笑聲。
阮雲琛推開網吧門時,手已經習慣性地按住了對講機的開關。報警信息被她迅速傳回派出所,聲音低而清晰:“北戶街網吧有人持械鬧事,需支援,重複,需支援。”
沒人比她更清楚,支援趕到至少還需要十分鐘。
十分鐘,對方要是夠快,能把整間網吧砸成一片廢墟。
她目光掃了一圈,鼻尖嗅到了一點血腥味,混着空氣中電路燒焦的焦糊味,令人不安。阮雲琛沒有動作,隻是輕輕擡手,把腰間的對講機調到了靜音模式。
砸東西的家夥顯然也注意到了她。
他們的目光轉了過來,動作稍稍頓了一下。瘦高個擡了擡下巴,用刀背敲了兩下櫃台,聲音清脆而刺耳。
“喲,來了個熱鬧的。”他笑了,語氣帶着一種混不吝的随意,“這是打算管閑事兒呢,還是——”
他的話沒說完,阮雲琛已經一步邁進了網吧。
她的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穩,鞋底敲在地磚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她沒有看那個瘦高個,而是目光越過了他,落在了櫃台後的胖子身上。
胖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他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點什麼,卻又咽了下去,隻是把收銀機抱得更緊了些。
瘦高個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裡。他側了側身子,刀尖一轉,指向地上翻倒的一把椅子:“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敢這麼晃進來,你可真——”
他的話再一次被打斷。
阮雲琛動了。
她沒有拔槍,也沒有說話,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她的膝蓋撞上了瘦高個的手肘,刀脫手的瞬間,她反手一個肘擊,直接将人壓在了地上。
剩下的幾個人顯然愣住了。
他們砸東西的動作停了一瞬,随後一哄而上。網吧的燈光昏暗,桌椅翻倒的聲音夾雜着叫罵和短促的喘息,像是一場失控的鬧劇——
而這鬧劇開始變得愈發混亂了。
砸碎的顯示器散發着電路燒焦的味道,混着空氣中的悶熱,讓人窒息。阮雲琛從櫃台前扭身閃避,手肘猛地一撞,将沖上來的一個家夥的鼻梁撞得血流如注。
可就在她轉身的瞬間,肩膀一沉——一根鐵棍的重量狠狠砸了下來。
劇烈的疼痛從肩膀蔓延,像是一瞬間被尖利的火舌舔過。
阮雲琛咬牙忍了住,膝蓋猛地一頂,将鐵棍的主人撞得踉跄後退幾步。可這一下的力度讓她渾身發麻,肩膀的血似乎開始往下滲,滴在地闆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斑點。
而就在這時,網吧的火警忽然刺耳地響了起來。
尖銳的警報聲像是在空氣中撕開了一道口子,紅色的警示燈不停閃爍,将昏黃的燈光切割得支離破碎。
鬧事的幾個人動作頓了一下,顯然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措手不及。
“什麼鬼?”一個人慌張地往四周看,嘴裡低聲咒罵,“着火了?!”
火警的響動讓原本吵鬧的局面變得更加混亂。鐵棍的家夥轉身就跑,剩下的人也沒了氣焰,喊着“撤了撤了”,一邊朝後門擠去。
一時間,原本還算局促的空間變得更加逼仄,翻倒的椅子和電線橫七豎八地堆在腳下,擋住了去路。
阮雲琛站在原地,肩膀的疼痛和耳邊的噪聲交織,讓她有一瞬間的遲滞。她偏頭看了一眼櫃台後的胖子,低聲喝道:“别出來!”
胖子顯然還在驚魂未定,抱着收銀機不敢動彈,臉色比燈光還要蒼白。
而就在此時,一絲異樣的光線從網吧的辦公室方向閃了出來——那是火警的紅光在玻璃上投下的影子,帶着極細微的晃動。
阮雲琛目光一凝,快步繞過櫃台,朝辦公室的門口看去。
門是關着的,可透過門上的小窗,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阮秋。
他的側臉在閃爍的紅光中時隐時現,屏幕的反光映在他嚴肅的眉間,顯然還沒注意到外面的狀況。
他的手指飛快地敲擊着鍵盤,動作專注而敏捷——桌上的煙霧報警器明顯被觸動了,火警就是從這裡響起來的。
阮雲琛的胸口驟然一緊,剛才的疼痛被瞬間壓了下去。
她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無數尖銳的念頭刺穿。
他為什麼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那些鬧事的人到底是誰......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些人背後可能牽連着什麼?
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喉嚨,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種壓迫感太過強烈,阮雲琛幾乎無法忍耐。
恐懼在一瞬間被憤怒點燃,化作火焰,燒得她理智全無。她猛地邁上一步,手狠狠一推,辦公室的門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阮秋被吓了一跳,迅速轉過了頭。
他看見阮雲琛的一瞬間,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但随即就恢複了鎮定。
“姐……”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沒說完,阮雲琛已經走到他面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的聲音冷得像冰,但語速極快,藏着一絲壓抑的怒火,“誰讓你來的?”
一旁的胖子急忙接過話,笑得有些不自在:“秋弟弟說……說是想趁網吧沒人的時候,溫習一下電腦知識……學、學習嘛,年輕人學無止境!”
阮雲琛忽地發出一聲冷笑,聲音短促而刺耳:“淩晨一點,學習?”
胖子語塞了一瞬,剛想再說點什麼,卻在對上她的眼神時,下意識地噤了聲。那眼神太冷,像是能把人凍住。
阮秋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網吧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警笛的呼嘯——增援的警察終于趕到了。
網吧光線忽明忽暗,空氣中混雜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阮雲琛的肩膀傳來陣陣刺痛,可她的注意力卻牢牢釘在阮秋身上,手指攥得更緊了些。
“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