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中意等了一會,問:“你怎麼想?”
甯杳慢慢道:“我提前聯結所有族人的心脈,一旦我為飛升而死,全族同我一起歸塵以待。我死,你們都同我一起化為塵埃,深紮于地。等我成神,咱們全族,在神界重逢。”
解中意想了想:“也好。”
又問:“那驚濯這邊,你們進度怎麼樣了?”
甯杳:“我努力。”
解中意看看她,猶豫半天,輕咳了一聲:“杳杳,我假設,假設說你們二人飛升成神,以後的神界碰見了,你看見他,心裡……有沒有什麼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甯杳說:“不是說強行喚醒記憶會損傷腦子嗎?就當不認識呗。”
“那若是不傷腦子呢?”
甯杳想了想,實在沒覺得這問題有啥好問的:“那……打個招呼?交……個朋友?”
那一臉的莫名其妙,根本就沒聽懂他在問什麼。
解中意放心了。放心之餘,一指頭戳她腦門,笑罵:“真是無心神女的後裔。”
甯杳挺直腰杆:“不是你怎麼又說起無心神脈的事了?我一直都謹言慎行好不好?我哪不正直了嗎?”
“正直,正直,”解中意笑,“沒長心,挺好的。”
什麼呀,沒頭沒尾的。解中意離開後,甯杳腹诽兩句,直接拆了甯棠的第二個錦囊。
——目的性不可過強,如果對方已經喜歡你,記得對他說“我也喜歡你”。
甯杳慢慢放下手,轉頭看窗外。
她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
這段時間,甯杳養傷,一直住在自己房間,風驚濯衣不解帶的照顧她。
除了端藥、送飯、洗衣,說話解悶之外,不知不覺他還接手了山中大小瑣事,從照顧一個人起居,到照顧所有人的起居,以及擔負起山中唯一收入來源——他撿貝殼,總會花奇巧心思做成什麼小物件,轉手賣出去,掙得一天比一天多。
不到一個月,甚至收到了預訂。
大家都覺得,照這麼下去,遲早他們能盤個店,然後擴大規模,直至千金難求,最終混成首富……
甯玉竹本來就喜歡風驚濯長的好看,又見他這麼能幹,都有點心疼了,悄悄跟他說:“濯哥,你不行晾杳杳半天,其實她沒意思了,自己就起來了。”
楚蕭也看不下去:“你就讓我替替你吧,杳杳煩我,要換了我伺候呀,她半個時辰都躺不住。”
風驚濯都不同意。
大家也沒招,随他去了。
這日夜裡,看着甯杳睡下,風驚濯吹熄了燈,去後邊的慕魚潭修煉。
龍族喜水,這水潭頗有靈氣,加之九陰寒靈芝重塑髓骨,修煉起來一日千裡。
風驚濯閉目入神,正運轉内息。忽然間,眼皮微動,向左偏頭。
“呀,你反應還挺快。長這麼好看,我陪你聊聊天怎麼樣?”
風驚濯睜眼,眼前陌生女子一身薄紗紅裝,容顔清麗,膚白勝雪,是個脫俗的美人,可眉眼中就是透着說不出的媚态。
她手指半伸,若非躲得快,她的指尖就會挑起他的下巴。
風驚濯倏地起身躲開。
女子輕笑:“小哥哥,你這麼漂亮,遇見了我,想躲可躲不掉。”
風驚濯面陰如水,揮掌向她面門拍去,女子媚笑,一個旋身巧妙躲過,反手格擋:“身手還不錯啊,像你這樣的好顔色,還有如此身手,當真是極品。”
風驚濯眉眼一沉,化掌為拳,女子勉力撐住,還不忘調笑:“小哥哥,你這可就太不溫柔了,不過,我就喜歡你這個調調。”
她嘴上調戲,手中卻沒洩力道,二人皆卯足了氣力,攻的都是互相面門,胸口,背心,招招都是殺招。
“哎你們倆……”
冷不丁的,一道聲音插.進來,兩人俱是一頓。
甯杳語氣無奈又好笑:“大師姐,你回家就不能挑個陽間的時間?”
又說:“驚濯,這是我大師姐,屠漫行。”
風驚濯力道一松,心說完了。
甯杳又向屠漫行介紹:“大師姐,你也别鬧他了。這是我男人。”
“哎呦我的媽呀,”屠漫行蹦開三步,表情也不迷離了,“你你你,你說啥?”
其實甯杳說完,風驚濯也呆立當場,好半天也找不到個合适的反應。
甯杳走下來:“我本來都睡着了,聽外面動靜不對,出來看看,發現你倆打起來了。你們倆也真是,太不穩重了。”
風驚濯動了動唇,什麼也沒敢說。
屠漫行一手捂着臉:“你說說這事,你說說,多尴尬呀……”
“那個,妹夫,冒犯了哈,”她還是捂着臉,目光從指縫裡透出來,忝臉笑,“我這不是,一回到家,看見有生人,就……警惕嘛。”
風驚濯拱手:“理解。方才多有得罪,請屠師姐不要放在心上。”
屠漫行嗯嗯兩句:“都忘了吧,忘了吧。”
甯杳實在忍不住了,仰頭哈哈大笑,她這個師姐沒事喜歡調戲人,看見風驚濯,大概能幹出的事她有數:“大師姐,你要實在尴尬,你就回去睡覺吧。你的屋子幹淨呢,能直接住。”
屠漫行奇道:“誰這麼勤快,還能給我收拾屋?”
甯杳直指風驚濯:“他。他誰的屋都收拾。”
屠漫行後悔多嘴問這一句:“哎呀,這可真是,太感謝了……那,那我就先走了……”
她來的時候,似山精媚怪,走的可謂落荒而逃。
甯杳又笑了半天,轉頭看風驚濯,他倒是挺局促的:“方才我出手重,不知道有沒有傷了屠師姐。”
甯杳道:“沒有,她要是受傷,肯定會說出來緩解尴尬的。”
風驚濯微微放心。
甯杳問他:“害怕大師姐不?”
怕倒是不怕,那點誤會也解了,風驚濯道:“菩提族都很……可愛。”
想說奇怪,又覺得不恰當。看着甯杳的臉,冒出來這麼個詞。
甯杳嘿嘿笑,風驚濯也柔和了目色,問:“把你吵醒了,肚子還疼不疼?”
甯杳說:“疼。”
她看見,風驚濯平整的眉心,一下子就擰起來了。
“回去休息,”他低聲催促,“明天還是讓解前輩再查一查。”
甯杳說:“可别讓太師父查了,他再查,都要查吐了。”
風驚濯低眸,他目光裡對她的無奈,深到近乎溫柔。
甯杳看着看着,眨眨眼:“驚濯,我有話對你說。”
“什麼?”
甯杳點腳,幹脆利落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風驚濯如遭雷擊,一瞬茫然後,臉色陡然蒼白:“杳杳,你……”
他忽然激動,嗓音抖了,手也顫抖,大拇指來回擦拭她的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什麼身份?你知不知道我不幹淨?”
連續問了三個“知不知道”,他也崩潰了。
許久回過神,他雙目發紅,看着甯杳的唇,很輕的又擦一下,頹然放下手:“杳杳,我不幹淨。”
甯杳問:“我親你,你難不難受?”
風驚濯雙唇發抖,搖頭。
甯杳點腳,離他更近仰視:“如果是我,你會不會覺得幹淨一點?”
風驚濯痛苦地望着她。
甯杳說:“濯兒,我也喜歡你,你娶我為妻吧。”
風驚濯閉上眼睛,再睜開,仰頭看天空。
天上一輪弦月,彎角都鋒利,隻入目看着,也割的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痛。
到這一步,甯杳也不知該不該繼續說,她甚至不敢碰他,好像輕輕一碰,他就會碎掉。
好久,聽見他呢喃:“杳杳,杳杳。”
“我在呢。”
他說:“我的附骨鎖解了。”
甯杳一愣,進而喜上眉梢:“真的嗎?真的嗎?什麼時候……你怎麼解開的?怎麼沒早點告訴我?”
風驚濯低頭,目光似悲恸,似狂喜:“剛剛。因為你是真的。”
“什麼我是真的?”
他聲音很低:“想做我的妻子,是真的。見過我最不堪的樣子,卻仍真心待我、想做我的妻子,附骨鎖……就會解了。”
這麼清楚,之前還騙她說不知道。
算了,這也不重要,甯杳實在為他開心:“解了就好,太師父都沒辦法的東西,我還發愁呢,太好了,以後你就不會為這個難過了。”
“我不明白……”附骨鎖解了,他卻還是很痛苦,“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喜歡我?”
甯杳實話道:“濯兒你很好啊,你值得被喜歡。”
抛開世俗身份,抹去一切過往,他們兩個人靈魂中、骨子裡流淌的東西是一樣的。甯杳特認真:“咱倆合适,你信我,真的,你考慮考慮呢。”
風驚濯深深看着她,許久,再忍不住心中湧動,展臂緊緊抱住她。
“杳杳,我……我想告訴你……”他顫聲,幾乎強忍淚水,“我中百媚生,意識不清時,就損毀容貌自保……你那天看到的雲影,真的就到那為止,我沒有碰過她們的身體,真的,你相信我……”
甯杳拍拍他的背:“我信你,你說我就信。”
風驚濯閉眼,雙臂回收,發了瘋般将她攏在懷裡。
他說:“我、我想……我想……”
甯杳看他,他眼睛濕漉漉的,一片純澈,像小狗一樣認真忠誠:“你想什麼?”
“……我想和你在一起。”
從前他不敢,但心中又怎會沒有奢望,沒确認她的心意,他怎敢視她為妻這樣亵渎她。
可在這一刻,關押困獸的牢籠被她拆的七零八落,他再壓不住難以填平的欲壑,一字一頓,癡拙告白,虔誠如泣血結契:
“杳杳,你是我唯一的妻,我永不負你。”
一念之變,他心髒微微一動。
他不知道,那裡已悄然生出一片鱗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