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意說的确實沒錯,聖劍是斬殺惡魔最好的武器。
休謹胸膛被聖劍腐蝕,破開一個焦黑的洞。他擡手,眷念的手拂過精靈的臉龐,随後落在了他頸間的絲帶上。
——輕輕一扯。
絲帶如一隻輕巧的蝴蝶,劃過天際,然後蹁跹落于地面。
雲殊意隻覺頸間一涼,傷疤就暴露在外,來不及護住自己的脖子,他就看見男人往前一步靠近自己。
他們距離很近很近,近到雲殊意能聽清聖劍劃破休謹血肉的聲音,也聽得清自己紊亂的心跳。
雲殊意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休謹擡手抱住自己,随後俯身,唇瓣貼在他的傷疤上。
溫軟的唇微微動彈兩下,泛涼的血和安撫的吻一同落于他的傷疤。
耳鳴目眩間,雲殊意聽到男人開口:“别怕,到了深淵,燚淵會護你周全。”
抱着自己的手臂逐漸失了力道。
“給你帶來痛苦是我不該,今日殺我于劍下。”
“寶貝,你開心了嗎。”
如輕羽般的耳語一如既往的溫柔,包容雲殊意的脾氣,也包容這一柄緻命的聖劍。
話落,休謹失去所有力氣,聖劍從他胸口滑出,将死的惡魔倏地墜入大海。
被休謹用魔力護住的花束也因此失去支撐,同休謹一起,奔向大海的懷抱。
恍惚間,雲殊意的眼前一片血紅,晚霞如血,刺痛了他的眼。
但他來不及為休謹的離去悲哀,就被徹底打開的通道鎖定,卷入其中。
聖劍失去主人,在空中打着轉掉落,猛地插入崖壁中。
隻是眨眼間,雲殊意就穿越通道,進入深淵。
他從空中掉落,直直掉進某人懷裡。
雲殊意從這一系列事情中清醒過來,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誰後,他的淚再也憋不住了。
他死死抱緊燚淵的脖頸,把頭埋進男人的肩頭,淚水在男人的衣服上洇開大片的深色痕迹。
雲殊意咬牙屏息試圖止住自己狼狽的哭聲,但卻無濟于事,哭得渾身都在顫抖。
他顧不上上回和燚淵的不歡而散,隻求有人此刻能花短暫的時間,好好陪陪他。
雲殊意急促地呼吸着,手按在自己脖子開始痊愈的傷疤上,說話斷斷續續,“我應該、開心的。”
想到剛才休謹說的話,他鼻頭一酸,“可是,休謹死了,我為什麼開心不起來。”
“因為你不恨他了。”燚淵抱着人離開深淵之門,幾個閃身回到宮殿之中。
留下雷拉和宿彌兩人面面相觑。
“剛剛……是不是掉進來一個人?”雷拉以為自己眼花了,困惑地問宿彌。
宿彌冷靜道:“确實掉進來一個人,而且他掉進了王的懷裡。”
雷拉補充:“而且王沒有殺了他。”
宿彌在心中咀嚼了一番休謹這個名字,猛然想起來,王的分身似乎就是這個名字。
休謹死了?
可是王還活着,分身怎麼會死呢……?
宿彌心中一緊,驚恐發現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他連忙喊住想跟上去的雷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雷拉,叮囑道:“最近你管好你的嘴,别一不小心破壞了王的計劃。”
深淵常年黑霧彌漫,散布其中的有害物質無孔不入,鑽進惡魔的身體,腐蝕深淵中的生物,于是深淵寸草不生,失去理智的惡魔橫行。
雲殊意知道深淵的空氣有害,但對于這種侵害沒有實質性的感受。
——直到他進入深淵。
光明之子的體質注定他隻能吸收光明的魔力,但深淵中,黑暗、邪惡、暴力與無序遍布,唯一缺少的,就是光明。
他會在深淵中痛苦地消亡。
燚淵回到他居住的宮殿,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宮殿内有壁燈照亮,比室外明亮不少,大部分有害物質也被燚淵使用魔法隔絕在外。
等到進入封閉的房間,雲殊意才把臉從燚淵懷中擡起,他繼續剛才的話題,“可是他欺辱我,我是應該恨他的。”
“我為什麼會不恨他。”精靈表情茫然如稚子,他想不明白人世間最複雜的情感,隻能尋求身邊這個可靠的長者的解答。
“因為他死了。”燚淵舔了舔唇瓣,“因為你殺了他,所以你會感到愧疚,會不斷在心中美化他。”
“直到他所有的缺點和不足被你忘卻,留下的就是你對他的愧疚,和壓在心底的一絲的愛。”
雲殊意眼睫顫抖,泛白的唇微張,聲音小得聽不見,“我……愛他?”
“對,你愛他。”燚淵揉了揉雲殊意的頭,“你會為了仇人的死哭泣嗎?會為了讨厭的人的離去而難過嗎?”
雲殊意沉思幾秒,搖了搖頭:“不會。”
于是燚淵繼續問:“那你現在又是在為什麼而哭泣?”
雲殊意說不上來,他咬着唇,手撫在狂跳不止的心髒上方。
燚淵把人摟在懷裡,讓雲殊意靠在自己肩頭,眼中一閃而過的勢在必得沒有人看到,“你在為一個愛你的人哭泣。”
“又或者,在為你愛的人哭泣。”
燚淵低頭,在雲殊意無暇的脖子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