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意垂下握刀的左手,幾滴血順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房間裡的血腥味愈發明顯。
他放松肌肉緩了緩,将刀插回腰封的刀鞘之中,又從錢袋裡拿出幾張聯盟币,放在床上。
轉身時,兜帽下的臉一晃而過,恍如太陽一般的眼眸裡回蕩着風雪的寒涼,蒼白的唇瓣翕張,“多謝。”
待雲殊意的身影消失在暗道,老闆将房間複原,蹲下身用衣袖擦着地面的血,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把快要凝固的血擦幹淨後,又用鞋底前後用力蹭了蹭。
泡了杯茶淺啜幾口,老闆拿着雲殊意給她的錢出門,笑着對還蹲在地上的女孩伸手:“囡囡,走,外婆帶你去買糖。”
女孩比劃道:那個金眼睛的哥哥呢?
“他啊,去見郜哥哥了。”老闆用粗糙的手輕輕撫摸女孩的額頭,“囡囡不要對任何人說你見過這個大哥哥,能做到嗎?”
另一邊,雲殊意穿過暗道,從一個腐朽巨樹的樹洞中鑽出來。
野草在斷壁殘垣間野蠻生長,随處可見倒塌的樹木和牆基,空氣中漂浮着木炭與植物的氣息。
耳邊傳來潺潺流水聲,雲殊意抖了抖身上的落葉和灰塵,踩過瓦礫磚石,朝河流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雲殊意穿過林野,在下午抵達了茶肆老闆所說的那個……醫療站。
雲殊意站在爬滿藤蔓的石屋前,看着石頭上厚厚的一層灰塵,滿目懷疑。
這真的是醫療站,而不是什麼廢棄住所嗎?
他正要上前探查,石屋的門開了。
門内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端着木盆出門,被站在門外的雲殊意吓了一跳。
“我靠!”男人被吓得虎軀一震,差點把手裡的盆扣在自己頭上,他抄起搓衣闆對準雲殊意,“你他媽誰?”
雲殊意眼前一陣發暈,他靠在枯樹幹上,啞聲道:“求醫。”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上城區暗道。”雲殊意語氣越發虛弱,“能不能治,不能治我就走了。”
男人被雲殊意氣笑了,“诶嘿,你這人真有意思,我都不知道你傷哪了,哪知道能不能治。”
“右手手筋九天前斷了,這幾天陸續斷了幾次,我昨天簡單處理了一下,能治嗎?”
男人把搓衣闆放回木盆,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子,端起神醫的架勢,“原來是手斷了啊……”
“啊?!”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手斷了?!”
“嗯。”
“還是九天前?!”
雲殊意眉頭輕跳,“嗯。”
“那你怎麼還能站在我面前?!”
雲殊意沒了耐心,轉身要走。
“诶诶,小夥子,你就别走了。”男人喊住雲殊意,“這兒方圓十裡可是戰場遺址,鳥都不在這拉屎,你還指望找到除我以外别的醫生?”
雲殊意盯着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醫生”,金瞳中閃過一絲猶疑。
但眼下傷勢危急,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叫吳鑫。”吳鑫踢開地上散落的藥罐,回頭咧嘴一笑,“你呢?”
“姓帝。”雲殊意跟着吳鑫踏入石屋,目光環視一圈,看似破敗的屋内,堆滿了藥草和手術器材,房間光線黯淡,唯有窗口灑入幾縷陽光。
“喲,帝?原來是個皇帝。”吳鑫誇張地拱手作揖,“那草民可要好好伺候陛下了。”
他拉開抽屜,翻找手術工具,順便揚了揚下巴,指向牆邊那張鋪着麻布的柏木桌,“把手放上去吧,陛下。”
陛下纡尊降貴将手放在了那張皺巴巴的麻布上,面無表情地問吳太醫:“我的手還能治好嗎?”
“當然——”吳鑫拖長調子,突然正色,“不能。”
他拿着工具來到雲殊意身邊,拆開他右手手腕上染血的布條,龇牙咧嘴地說:“都爛成這樣了,能保住三成都算你祖上積德。”
“麻藥沒貨了,你忍着吧。”
說完,吳鑫一改不正經的模樣,用烈酒開始沖洗雲殊意的傷口,又用刮匙精準剔除腐肉,眼神專注得可怕。
雲殊意的意識在劇痛中沉浮,幾欲昏厥,又在疼痛中清醒,眼前忽明忽暗,像是掉進了萬花筒裡,什麼都看不清了。
等到冷汗浸透衣服,手術終于結束了。
“好了,未來三個月,你就當自己沒有右手,什麼都别做,不然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也不可能再救你一次。”
雲殊意阖眼,沉沉地喘息幾聲,正要開口說什麼,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狗吠。
随後便是一串雜亂的腳步,聲音距離石屋越來越近。
雲殊意神色瞬間警惕起來,左手按在刀柄上。
“别緊張。”吳鑫慢慢擦拭着器械,露出一個笑來,“是送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