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時,他心中明明隻有對強者的惺惺相惜。
如今為什麼會多出幾分心疼與後悔?
郜燊怔怔地看着雲殊意。
記憶中模糊的面容漸漸清晰。
是雲殊意。
一種奇特的、玄之又玄的,被稱為塵埃落定的感覺,逐漸浮上郜燊的心頭。
這是雲殊意。
看着自己的右臂,郜燊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恨眼前這人的。
最好趁着雲殊意昏迷,斬下他的一臂或者直接将人殺死,以報斷臂之仇。
可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卻比恨更複雜、更陌生。
“我想起來了!”吳鑫突然不合時宜地大喊一聲,“帝元!”
“他喊的名字是帝元!”
“這個人肯定和雲殊意有關系,首領,我們可以派人去查查他,說不定能挖出上城區的什麼陰謀。”
帝元。
昏睡的雲殊意在聽見帝元這個名字的刹那,身體有了劇烈的反應。
堪堪放松的雙手再次握緊,胸膛和手腕處的繃帶逐漸洇開血紅。
雲殊意的喉嚨裡擠出嘶啞氣音:“帝元……”
“帝、元……”
幹裂的唇瓣張合,細弱蚊蠅的一聲“我疼”,隻有郜燊聽見。
誰都沒想到,一個名字的影響力會如此之大,輕而易舉地引出了雲殊意内心最深處的脆弱。
莫名的,郜燊覺得雲殊意不願意其他人看見自己這幅模樣。
他握住雲殊意的手,“都出去。”
“可是……還沒換藥。”吳鑫神情猶豫,“要不趁現在把藥換了?”
“不,等我喊你你再進來。”郜燊輕輕按着雲殊意的手,沉聲重複一遍,“都出去。”
房門關閉的瞬間,空氣中一顆微小的粒子蓦然閃爍起微弱的光芒,在郜燊注意到之前,鑽入雲殊意的眉心。
金光閃過,雲殊意身上一切的疼痛瞬間消失。
而在遙遠的,時間的盡頭。
虛空之中懸浮着一張镌刻山川河流的古老圓桌,星辰在其上按軌迹運動。
圓桌驟然亮起星光,照亮圓桌邊八尊各不相同的巨大雕像。
其中兩尊雕像綻放耀眼的光輝。
“帝元。”左側通體純白的光明神雕像發出威嚴的回響,聲音在虛空中激起層層漣漪,“你又私自進入小世界。”
右側籠罩在混沌霧氣之中的雕像流轉着暗金色的紋路,“所以?”
“那是吾的領域。”光明之力在圓桌上蕩漾,山川河流在這股威力之下轟然碎裂。
“規則沒有禁止。”
混沌之中伸出一隻半透明的手,輕拂桌面,破碎的山河重聚。
“你!”
半透明的手輕點虛空,一道金色流光劃過圓桌上空,落于光明神雕像之上,神明的聲音低沉而危險:“給殊意的驚喜最好能讓他滿意。”
“否則……”
話音未落,光明神雕像表面出現無數裂紋,伴随着清脆的碎裂聲,雕像的頭顱轟然崩塌成無數碎片。
震懾完光明神,一縷暗金神魄從混沌之中的雕像中抽離,穿越重重時空,回到神殿王座之上身着玄色神袍的神明體内。
“咳……”閉目養神的帝元忽然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金色的神血。
那些血在離開身體的瞬間化作金色的珠子,懸浮在空中,随即穿越宮殿結界飛往殿外虛空,與殿外萬千光點融為一體。
帝元揩下嘴角的血,将指尖那一滴小小的血珠留在掌心。
他朝裡面注入一絲神力,對準一直懸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黑球擲去。
血液融入黑球的瞬間。
神罰驟降。
帝元端坐于王座之上,忍受神魂俱焚般的痛苦。
一個小孩的身影出現在帝元的神殿内,他歎了口氣,“為何要這麼做,你的神魂還未收齊。”
帝元閉目調息,“他想吾了。”
玄牝稚嫩的臉上帶着與之不符的深沉,“但這不值得,擅自在小世界使用神力會受到十倍反噬,更遑論你還轉移了兩次雲殊意身上的傷,那是他的命數,你貿然插手,隻會讓自己受到更嚴重的反噬。”
“你還想再魂飛魄散一次?”
“不想。”
玄牝颔首,卻聽男人繼續說。
“吾舍不得殊意。”
玄牝:……
“吾也不願殊意蹙眉。”
玄牝:……
“你腦子裡除了雲殊意,還能想想别的嗎?!比如那個變故。”玄牝磨了磨牙,恨不得把王座上的神明揍一頓。
“現下吾也沒有任何辦法,那場浩劫唯有命定之子可解。”帝元揮手,打開神殿的門,直白送客,“你該回了。”
玄牝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