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黑球的神血再次化作小世界的一粒金色塵埃,鑽入雲殊意體内。
在無人能看到的地方,雲殊意身體裡的血開始發生蛻變——從心髒開始,殷紅被燦金取代,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後雲殊意的全身血液,都變成了純正的金色。
原本冰冷的身軀開始漸漸回暖,蒼白的唇瓣也恢複了血色。
郜燊毫無察覺地繼續握着雲殊意的手,思索着方才雲殊意口中的人,是什麼身份。
五大執政官的面孔在他腦海中閃過:軍事執政官克萊爾·亞當,内政執政官許司,司法執政官阿德裡安·凱斯,科研執政官盛筱,情報執政官米路·克裡斯多夫。
四男一女,其中有兩個男的是五十歲的老頭,盛筱已經結婚生子,難道是克萊爾或者許司?
但根據情報,雲殊意和這些人的關系都不親近,要麼勢同水火,要麼交往隻限于公務往來。
郜燊的眉頭越皺越深。
會是誰……
直到郜燊捕捉到一個名字——科林。
科林·克裡斯多夫。
四年前雲殊意救下的那個藍眼睛男人。
他是帝元?
不太像,雲殊意不像是會喜歡那種小白臉的樣子。
要喜歡也要喜歡……
我。
郜燊緩緩瞪大眼睛。
他終于明白從遇見雲殊意開始,胸腔中一直萦繞着的情緒是什麼了。
這種令心髒發緊酸澀,嘴角不自覺上揚的情緒,是喜歡。
他喜歡雲殊意。
所以才會心疼雲殊意,後悔當初刺傷雲殊意。
絞盡腦汁猜測帝元是誰,并不是為了探究上城區的陰謀。
而是——他嫉妒,他不甘。
他嫉妒有人被雲殊意挂念,不甘有人占據雲殊意的心神,所以極力去想帝元是誰,自己能否比過他。
郜燊放開雲殊意的手,朝外喊道:“吳鑫!進來。”
“我給你撥一隊人,帶他去汐陽城,在城主府住下。在我回來之前,你必須寸步不離地看守他。”
吳鑫挺直腰闆,連連點頭,“好的首領,絕不會讓他有機會逃走。”
“不是這個意思。”郜燊抿了抿唇,“你看好他,别讓他受傷了。”
吳鑫瞪圓了眼睛,“噶?”
難道他會錯意了?首領不是要拿雲殊意當人質?
“我那還有兩套鬥篷,待會你拿來給他穿上。”郜燊繼續道,“汐陽城知道通緝令的人不多,但不能放松警惕,别人問起他的來曆,你就對外稱……”
“這是我搶回來的人。”
吳鑫下巴差點掉地上,“哈?”
“至于名字……帝。”郜燊的目光落在雲殊意安靜的睡顔上,自顧自繼續說,“如果他中途醒了,就按他的意願來,如果沒醒,就說他姓帝。”
吳鑫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插不上話。
他還是第一次見少言寡語的首領說這麼多話,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首領的眼神這麼溫柔。
怪哉,怪哉。
“記住,保護好他。”郜燊摘下腰間刻有“郜”字的長方形銀色令牌,遞給吳鑫,“等他醒來,就把這東西交給他。”
“首領這可是您的信物。”吳鑫面露遲疑,“雲殊意到底是上城區的人,要是他拿着這令牌離開……”
“他不會走。”郜燊打斷道,目光落在雲殊意安靜的睡顔上,“起碼在傷好之前,他不會離開下城區。”
協助吳鑫給雲殊意換完藥後,郜燊很快便帶着手下離開了。
而吳鑫則和郜燊的另一批手下帶着昏迷的雲殊意返回汐陽城。
越往山下走,毒霧便越濃,幾乎看不清十米開外的景物。
這場大霧已經持續了一百二十七年。
毒霧從平原開始蔓延,一直蔓延到海拔兩千米以下的所有區域,海拔越低,霧氣的毒性越強,一千米以下的區域是絕對的禁區,任何生命一旦踏入則難逃一死。
人類的生存範圍被壓縮,資源瀕臨枯竭,通訊網絡中斷,人類文明倒退将近兩百年。曾經随處可見的汽車,如今因能源匮乏而成為權貴的專屬奢侈品。
上城區都少之又少的東西,下城區自然鮮有人擁有。
郜燊便是下城區的例外,他有車,而且不止一輛,兩輛、三輛……或許更多。
所有塗有“郜”字的鋼鐵猛獸,都是這位下城區首領的私産。而郜燊借給吳鑫的這輛改裝越野車,引擎蓋上便塗有一個淩厲的“郜”字,在黑霧中泛着冷光。
車輪碾過崎岖不平的廢棄公路,引擎聲在寂靜的貧民窟顯得格外刺耳。
貧民窟的居民們紛紛從鐵皮棚屋裡探出頭,看清車上的“郜”字後,眼中升起一絲本不該屬于将死之人的期待。
幾個瘦骨嶙峋的小孩追着越野車跑了幾步,很快就被同樣他們同樣瘦弱的母親拽了回來。
沒有人會攔郜燊的車,也沒有人敢攔郜燊的車。
哪怕車上擁有能讓他們飽腹的食物,或者延長壽命的聖花、藥品。
沒人會上前。
在這片被遺忘的土地上,郜燊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不會阻攔郜燊,哪怕一步。
吳鑫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心裡泛着陣陣酸楚,自從被調回緩沖地帶,他已經很久沒來貧民窟了。
鐵皮棚比記憶中更加密集,像一片鏽蝕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