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鑫臉色漲紅,喉結艱難滾動:“你的傷……”
雲殊意眼神微動,最終松開了鉗制吳鑫的手。
吳鑫踉跄着後退兩步,靠在書櫃上,捂着脖子劇烈咳嗽起來,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呼喊。
“醫生——這裡所有醫生的立刻在樓下大廳集合!”
“四區、五區發生山體滑坡!預計受傷人數超過八百!重傷者馬上轉移至城區,所有醫護人員樓下集合!”
雲殊意和吳鑫同時變了臉色,兩人顧不上剛才的争執,一齊跑下樓,随着大部隊前往臨時救助站。
匆忙拉起的救災帳篷在風雨中搖晃,忽明忽暗的燈光映照着醫護人員匆忙的身影,血水與泥漿将原本幹淨的城區染得髒亂不堪。
痛苦的呻吟、急促的呼喚、壓抑的啜泣全都淹沒在了這滂沱的雨聲裡。
機械廣播聲穿透雨幕:“重傷往右!危重往左!婦女兒童優先!醫療組按編号就位,物資組确保聖花和藥品供應!重複——”
下城區似乎對這場災難早就有了準備,每個步驟都環環相扣,仿佛這場救援演練已經預演過千百遍。
源源不斷的傷員被送進帳篷,雲殊意解開雙手的繃帶,單膝跪在泥濘的地上,手法娴熟地給傷者處理傷口。
吳鑫看了眼不遠處的黑色身影,表情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他又将注意放在了傷者身上。
不知過去了多久,雲殊意隻覺得自己的手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但他縫合的動作卻依舊精準。
“帝先生,休息一下吧。”
雲殊意擡頭,身邊站着的是同樣神色疲憊的吳鑫,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站起身,接過毛巾,“多謝。”
随意擦了擦汗水後,他摘掉手套,重新纏好繃帶,掀開帳簾走出去。
冷風夾着雨點迎面撲來,恍若再次進入了寒冬一般。
在一衆或躺或坐的傷員中,郜冬燦伫立在雨中的身影尤為明顯。
她沒有打傘,長發仍舊束在腦後,但卻已經濕透了,那副總是反着冷光的厚重眼鏡也不知所蹤,露出那雙隐藏在鏡片後的琥珀色的眼睛。
這位素來冷靜的女人,此刻眼中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迷茫,“我明明下了通知……”
後來的話,雲殊意聽不見了。
一聲凄厲呼喊劃破天際,“醫生!我的女兒還有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女兒!”
雲殊意朝身後看去,那塊被刻意清出來的空地上擺放着無數被白布包裹的屍體,那是已經确認死亡的遇難者。
而在那片死寂的墳墓邊緣,一個渾身泥漿的女人正跪在地上,懷中緊緊摟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女孩蒼白的小臉上沾滿血污,胸口的衣服被鋼筋貫穿,鮮血不斷噴湧而出。
“隻需要一朵聖花,求求你們給我一朵聖花吧……”女人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她才六歲啊……她本來還能活三十年……”
周圍的醫生都别開了臉,不忍與女人對視——聖花早已用盡,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絕望湧上心頭,女人跪在路上,抱着自己女兒的腦袋哭得聲嘶力竭,鮮血順着女孩的身體在地上蜿蜒,染紅了一方天地。
周圍的人對此投來憐憫的目光,卻無人能施以援手。
在天災面前,他們從來都是弱小的。
他們已經盡力了。
“把人給我。”清冷的聲線自上方傳來。
女人仰頭,淚水覆蓋視線,隻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沒有絲毫猶豫,顫抖着手将她的孩子舉到雲殊意手中,然後面朝雲殊意離去的方向,重重叩首,一直、一直未曾起身。
一個弱小的,偉大的靈魂,正虔誠地叩拜着最後的希望。
雲殊意抱着氣息微弱的女孩轉向郜冬燦:“給我一間空帳篷。”
郜冬燦落的視線從跪拜的女人身上收回,語氣有些恍惚,“你……可以救?”
“馬上就不行了。”雲殊意低頭看着貫穿女孩胸口的鋼筋,他不知道女孩是怎麼堅持到現在,但他佩服這樣的生命力。
郜冬燦深深看了雲殊意一眼,吩咐手下:“把我的帳篷清出來,讓帝先生救人!”
帳篷内,雲殊意把人放在行軍床上,被雨浸透的鬥篷在地面暈開一片深色水痕。
他解開雙手繃帶,抽出匕首,利落地劃開右手掌心。
但從傷口流出來的,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泛着微光的金色液體。
雲殊意隻是微微震驚片刻,便捏着女孩的下颌,将血喂進她嘴裡。
幸運的是,他血液并沒有因為顔色的改變而失去作用。
等到女孩的生命力穩定後,雲殊意握住鋼筋,用力将其抽出。
他反複握拳,阻止傷口愈合,将血液喂給女孩,另一隻手有條不紊地處理創口。
很快,女孩緩緩睜開眼,手無意識抓住雲殊意的鬥篷,小聲道:“媽媽……”
“好點了嗎。”雲殊意在女孩看過來之前,藏起了自己的手。
聽清雲殊意的聲音,女孩瑟縮了一下,細若蚊呐地應聲。
“好點了就出去吧,你媽媽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