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十天的暴雨漸漸停歇,鉛灰色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久違的天光傾瀉而下。
災民被安置在了汐陽城的數條街道上,一排排簡易的帳篷如雨後冒出的蘑菇一般,密密麻麻地鋪展開來。
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腥味與藥品的氣息,帳篷裡時不時傳出幾聲壓抑的咳嗽。
副官站在郜冬燦身後,彙報近期情況:“處長,藥品庫存即将告罄,特别是抗生素和止血劑,今天早上已經用完了最後一批。”
郜冬燦站在帳篷門口,遙遙看向遠處的災民安置處,“把軍隊的儲備物資調出來。”
副官猛地擡頭,“可那是戰備物資——”
“現在就是戰時。”郜冬燦擡手打斷手下,語氣不容拒絕,“派護衛隊去軍需處,将所有儲備物資調出來,按重傷優先救治原則分配。”
副官張了張嘴,“處長,護衛隊主力都在救災一線,剩餘的需要維持安置處秩序……”
“那就我親自去,讓醫療組準備接收物資。”郜冬燦按了按眉心,“你再喊幾個人,和我去一趟軍需處。”
“是。”
與此同時,汐陽城城門。
汽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車隊伴着塵土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引擎蓋上明晃晃的“郜”字昭示着來者的身份。
為首的越野車停在城門。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上下來。
郜燊的軍靴碾碎水窪,他掃過那些凹陷的面頰,和無數期盼的目光對上視線,轉身喝道:“卸貨!”
手下迅速行動起來。
密封木箱在塵土中壘成小山,最上層的箱蓋微微掀起,露出裡面瑩白的花瓣。
——是聖花。
災民們騷動起來,枯瘦的手指如潮水般向物資湧去,在第一隻手即将觸碰木箱的瞬間,空中驟然炸響槍聲。
郜燊收起冒煙的槍,冷冷環顧四周,“排隊。”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環境裡,連最外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婦孺優先。”
郜燊的目光越過人群,與不遠處的郜冬燦短暫相接。
“王幸。”他把槍抛向身後,“維持秩序。”
叼着半截煙頭的王幸險險接住槍,拿着槍在附近晃悠,“喂喂,都瞧見沒,我手裡可是有槍的,誰不聽話我就崩誰。”
一個紮着歪辮的小女孩仰起髒兮兮的臉,“叔叔,什麼叫不聽話呀?”
看着小女孩被血染得黑紅的衣服,王幸愣了愣,随即去箱子裡摸了塊壓縮餅幹塞進女孩手裡,“不好好吃飯就是不聽話。”
“叔叔,我也餓——”吳鑫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慘白着臉挂在王幸背上,張着嘴求投喂,“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啊——”
看着吳鑫頂着一張黢黑的臉撒嬌,王幸心裡一陣惡寒,嫌棄地推搡,“我會讓人給你們送飯的,他娘的你别這麼gay裡gay氣的,惡不惡心。”
吳鑫不依不饒地扒着王幸,“我可是大功臣!你居然這麼罵我!”
兩人扭打間,一道冰冷的目光刺來,“王幸,你在幹什麼?”
王幸後頸一涼,立刻站得筆直:“報告!馬上維持好秩序!”
郜燊收回視線,轉向郜冬燦,“你繼續。”
“災區還在搜救,已知死亡人數為四百三十七。”郜冬燦的聲音突然哽住,“其中有九十三個孩子……”
沉默如潮水般浸沒兩人。
看着四周沉寂的災民,郜燊心情有些沉重。
他深吸一口氣,将情緒壓回眼底,再開口時聲音已恢複往日的沉穩:“傷員安置得如何?”
“輕傷就地醫治,重傷的都在汐陽城。”郜冬燦望向車隊,緊繃的肩膀終于松懈些許,“有了你帶回來的物資,足夠我們撐過最艱難的時刻了。”
郜燊低聲應了一聲,終究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姐,我讓王幸送回來的那個人呢?”
話題陡然從正事轉變為雲殊意,郜冬燦愣了兩秒才說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嗎?”
“我知道。”
“你……知道他是雲殊意?”
郜燊颔首,“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那你還把城主令給他?!你不是不知道城主令的重要性!”郜冬燦表情一變,擰着郜燊的耳朵,“不論如何,他可是上城區的人,如果他拿着城主令去上城區邀功——”
“他不會。”郜燊笃定地開口,“我相信他。”
郜冬燦長長歎了口氣,“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意氣用事。”
“姐,我喜歡他。”
聽清郜燊話語的瞬間,郜冬燦的手僵在半空,“……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