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時,安安靜靜的,閉着眼睛,化開一些剛見面時的冷漠。
見她第一面時,很多人都被她的表面所迷惑。然而硬殼之下,是一顆雖帶着幾分尖刺,卻仍然柔軟鮮活的内心。
範銘禮打開主卧的門,幫她脫下鞋襪,蓋上薄被。屋内空調開了恒溫,窗戶保持着先前的樣子,窗簾拉開,玻璃透明,夜色朦胧。于是範銘禮走過去,輕輕将窗簾拉起。
他看見外邊一輪月亮。其實他不太懂月亮形态之間的區别,但真如姜绮玉所說的那般,這是蛾眉月。很漂亮。月光灑下來,溫柔得如同薄霧。隻是要被窗簾短暫地阻隔開了。
她喜歡看月亮。範銘禮想。
但有時候,他也覺得,姜绮玉本人,倒有幾分像這皎潔的月亮呢。
……
接下來幾天,姜绮玉很是忙碌。展會結束,并不意味着工作的告一段落。
她做好跟進,給客戶寄出答應好的樣品,亦或者是向有意的客戶繼續發送邀請。倘若郵箱沒反應,便再換一個聯系方式。同時不忘做複盤,寫報告……盡管月末她就要提出離職,但在這段時間内,她依舊兢兢業業将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
隻是她仍然貫徹人生信條:能在下班時間前做完,那麼絕不加班。
盡管她努力到點下班,卻還是難得在日常時間裡,見上範銘禮一面。
姜绮玉倒沒覺得有什麼。隻是範銘禮雖然早出晚歸,但奢牌包包、珠寶首飾等禮物,卻代替了他,出現在姜绮玉的眼前。
都是經典好看的款式。姜绮玉拿起其中一個玻璃種手镯,在光下細細地看。
菲奧娜走過來,誇她:“绮玉小姐,你戴這個好看呢。”
姜绮玉把它戴在手腕上。可她雖然喜歡看這些閃亮精巧的東西,卻不喜歡戴首飾。工作時也要戴手镯,多麻煩。姜绮玉笑笑,将手镯摩挲了一會兒,同其他的一起,放進首飾盒裡,蓋上一層絨布。
她開始想自己辭職後究竟要做什麼。
抽出時間,姜绮玉回了一趟姜家。姜父姜母得知她要辭職,并不十分意外,反而覺得,那樣辛苦的工作,又不十分喜歡,早就該辭了。姜念安在一旁替姜绮玉說:“工作本來就是辛苦的。”
姜母說:“绮玉本來可以不用那麼累嘛!要不就在自家公司任職算了,念安,你替你妹妹找一個适合她的空位。”
姜念安沒來得及說話,姜绮玉就搖頭:“媽媽,我不想進公司了。”
姜母愣了一會,又說:“哎呀,早知道你當初就該聽我的,出國去讀個藝術,這樣你就可以在家搞搞創作咯!不過現在學,倒也不遲……我們去給你找個老師來……”
姜绮玉哭笑不得道:“媽媽,我還沒想好。”
父母和姐姐很積極地給姜绮玉出主意。可姜绮玉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某種空心狀态來。她沒有愛好,沒法以愛好為導向去找一份工作。或許也因為沒有愛好,她也沒有擅長的東西,甚至連二代子女們幾乎人手必備的外語,她也隻是個半吊子。若要說最擅長,大概隻是回複客戶郵件。她做不了自由職業者,也不想再進公司,可要這樣閑下來,又有些不甘心。姜绮玉喜歡待在家裡,但她并不願意閑着。
她好像什麼都可以做,又好像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姜念安給她列了個表格:“喏,有時候我們做不出選擇,或許是因為經曆得不夠多。我想你做着做着,興許就能發現自己喜歡的事。”
表格上密密麻麻,列了十幾種她現有情況能做的事情。姜绮玉一一看過去,記在腦子裡。姜念安又問她,需不需要自己幫忙找各行業裡熟悉的人問問情況。姜绮玉拒絕了:“姐姐,不用了。我自己完全可以。”
“好吧。”姜念安聳聳肩,“你一向是有自己主意的。”
姜绮玉在家裡吃了頓晚飯。飯後,雪姨拉着她,止不住問東問西。平日裡,姜绮玉也會回姜家吃飯或聊天,給他們帶禮物。雪姨照看姜家兩姐妹長大,姜绮玉送禮時,自然也記着雪姨的一份。
雖不是久不見面,但雪姨仍然舍不得姜绮玉離開。她問了好多問題,無外乎說來說去就那幾句,姜绮玉很認真地聽,不覺得唠叨。等她們聊完,已經過了許久,夜深了。夏天過去,夜幕一次比一次更快地降臨。
要回去了。
姜绮玉正發呆,手機忽然彈出條消息。不用看都知道那是範銘禮的。她點開,看見範銘禮問她什麼時候回去。
姜绮玉回他:準備了。
回家的辦法有很多:坐的士、坐公交、讓家裡司機載她回去……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範銘禮會親自來。
範家人的性格裡估計都帶點風。他來得很快,穿着打扮也極有風度,一點看不出工作一天的疲憊。姜绮玉看着他的頭發,心想,他甚至還整理了發絲,一根不亂。
他登門拜訪,帶了伴手禮,送得周到。姜父姜母有些意外:他們一直以為同範銘禮的關系能維持不鹹不淡,可沒想到人家自己先跨越分界線,跑過來了。姜绮玉看着範銘禮自如地跟自家父母聊天談笑,再一轉頭,接收到姜念安對她一股勁使過來的眼色。
姜念安應該是這意思:你們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
姜绮玉淡淡笑了,沒搖頭也沒點頭。她打啞迷,姜念安急得不得了,礙于場合不對,又不好直接問,隻好小聲在姜绮玉耳邊道:“等着,我到時候非問出來不可!”
姜绮玉也回頭跟她咬耳朵:“阿姐,你要是問,我一定照實回答。”
那廂,姜家父母已經和範銘禮聊得差不多,也知道對方的來意。不管兩人如今什麼關系,肯親自來接姜绮玉回去,總是好的。姜绮玉穿過大廳走來,同父母道别,之後便同範銘禮一起,走出别墅的大門。
一出門,空氣溫度都降低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