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速不快,很緩慢地說着自己的調酒工作。當然,也包括酒吧裡的見聞。如同彩光一般在此地留下片刻痕迹的男男女女,或者是在吧台自斟自飲,落魄得自有一番态度的大叔……姜绮玉認為這或許是她人生中接觸到最多故事的一刻。
盡管有些故事隻是路過她。
但也會有人在吧台前坐着,向她吐露今日的工作、無良的老闆、反反複複的感情問題……
是這座以繁華和繁忙出名的國際都市的另一面。
她說完了。
車也正好開到了别墅的地下車庫。
下車的時候,她偷偷打量範銘禮——這人到底有沒有在聽呢?她目光投過去,聽見範銘禮問,怎麼了?
有點生硬的語氣,像是不想她看他。
姜绮玉說,看看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範銘禮頓了一下,“我聽見了。”
不如說,他聽得很認真。
他工作忙,平日裡和姜绮玉的見面時間并不多。就連周末,他也會去公司頂樓,處理事務。亦或者是參加飯局,向叔伯輩敬酒吃飯,維持關系。
他有時能夠從姜绮玉的言語中,看見她的另一部分人生,認識她的另一面。
“這樣很好。”他說。
你看起來比之前更鮮活。
隻不過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姜绮玉笑了笑,“其實我下個月就能正式成為調酒師了。我本來想……”
她停住了,但最後仍然往下說:“我本來想着,等成為調酒師後,再告訴你這件事情。”
範銘禮沉默兩秒,卻問:“你在顧慮什麼?”
“我沒有顧慮。”姜绮玉說,“這隻是件小事……”
範銘禮笑了一聲:“好,小事。再小的事情不過了。”
他們已經回到了客廳。廳裡亮堂,隻是樓上房間并無亮燈。車庫裡屬于範嘉懿的那輛蘭博基尼不在,想必是出去了。
菲奧娜端了兩碗銀耳湯來放在桌面——姜绮玉猜測這其實是範銘禮的授意。
隻是現在她還沒有心情喝。
“你要講道理。”她說,“我本來也是要告訴你的。”
“那麼為什麼不在換工作的第一時間告訴我?”範銘禮看着她,“你究竟在顧慮什麼?還是說,對于我并不信任。”
“我沒有不信任!”姜绮玉冷道,“等我做出成果再告訴你,這樣不應該更好嗎。”
“我不在意這些成果不成果的。”
“……可是我在意。”
“所以這是你的理由。”
姜绮玉忍不住頂了一句,“就算什麼理由都沒有,那我也需要像下屬一樣,事事都跟你彙報?”
話一出口,姜绮玉便意識到不對。
可說出去的言語是收不回來的。
寂靜席卷了兩人之間的空氣,結成凝滞的團塊。明明是在溫暖的室内,可姜绮玉卻仍覺得手指泛着幾分冰涼。
她說:“對不起——”
範銘禮卻極快道:“是的,你不是我的下屬。自然用不着事事都跟我彙報。”
姜绮玉還是堅持着又道了一聲歉,為的是先前的那句話。
範銘禮看着她,目光裡是有些令人讀不懂的意味。他對着姜绮玉的眼睛,忽然歎了口氣,伸過手來,攬過她的肩膀,輕聲道:“不,你不需要說這樣的話。”
“需要。”姜绮玉有時候有點執拗。
“還有,”她補充,“無論你怎麼想,調酒師的頭銜對我而言,非常重要。這是我努力的證明,你不能輕飄飄一概而過。”
“……嗯。”
範銘禮安靜地喝完了那碗銀耳湯。尚有餘溫,隻是沒有先前那麼暖和了。
他頓了好半晌,才道:“我想要多了解你。”
“平時還了解得不夠多嗎?”
範銘禮說:“并不能這樣簡單衡量。”
“你想要知道什麼?你問,我就會告訴你。”
自認沒有什麼好隐瞞的。隻要範銘禮肯開尊口,關于她的事情,她都可以一件件說給他聽。
“但有些事情,我不問,你是不是不會告訴我?”
這是試探。而姜绮玉不喜歡這種試探。
她淡聲道:“這句話也同樣适合你自己。你難道又足夠坦誠,将所有事情都告訴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