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玉心下一驚。
她猜測範銘禮去了自己先前工作過的福利院,發現她早就解除了合同。
她所說的謊言,本身就容易戳破,隻是時間長短罷了。
一瞬間,周邊的聲音似乎都消弭。
幾秒的沉默過後,姜绮玉歎了口氣。“我在午夜缪斯酒吧。”
她還準備報出具體位置和門牌号,就被範銘禮制止了。
“我十分鐘後到。”
沒有過多的言語,對方說完這一句,便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
姜绮玉愣了一下,那句未說出口的“注意安全”最終還是被吞進喉嚨。她盯着手機看了一陣,熄滅了屏幕的亮光。
一旁的瑞安看她神色有些不對,便問她:“怎麼了?”
姜绮玉搖搖頭:“沒什麼……隻不過有人來接我。”
在這雨天,有人願意來接,應當是很高興的。但姜绮玉的臉上卻并沒有什麼開心的表情,而更多的是一種将言未言的凝滞之感。瑞安見她如此,便沒有往下多問。
範銘禮的話一向準時。還沒到十分鐘,姜绮玉隔着一片模糊的玻璃門窗,隐約地看見了兩盞車燈的光亮。她走向門口,剛把手搭在門把手上,門卻被一份相反的力量頗為強硬地拉開——
她不由得微微後退一步。
範銘禮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帶着潮濕的雨天氣息。
雨水打濕了一縷他的頭發,淩亂地垂到額前。
姜绮玉說:“你的頭發——”
她伸手想要去處理,卻被範銘禮捉住了手腕。“先上車。”
姜绮玉應了一聲。他們走出店門,範銘禮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打着規矩的雙閃。他擡手撐開一把黑傘,傘面很大,足以罩住兩人。
他們上了車。
車門一關,冷風都被隔絕到外頭。姜绮玉坐在副駕駛上,一時間無言。範銘禮也不說話,隻發動車子,一路向前開去。他們就這樣保持詭異的沉默與默契。
姜绮玉聽見雨水落在車頂上,很悶的一種聲音。
“你今天……去過福利院了,對嗎?”姜绮玉輕聲問。
範銘禮語氣很淡:“不是今天。”
那是幾周前的事情。那時,他其實是有意路過福利院的。
他知道姜绮玉的排班表。在那一天,她理應在福利院組織娛樂活動,亦或是進行安全的排查與巡視。範銘禮記得姜绮玉說起過一個小女孩。她不會說話,卻仍然喜歡用熟練的手語向每一位工作人員表達“我愛你”。
他很想見見這位小女孩。
可當抵達福利院時,他卻沒有在員工中找見姜绮玉的身影。
他拉來一位工作人員詢問,可對方卻告知他,姜绮玉小姐已經辭去了工作。至于後來去了哪裡,他們并不知情。
範銘禮點點頭,去看了看那位先前想要見到的小女孩,陪她說了一會話,便離開了。
幾天後的一個平常的晚上,姜绮玉回來得依舊很晚。而在她身上,他聞見了淡淡的,獨屬于酒精的味道。
可他并未說什麼。他一向把這類沉默演繹得很好。姜绮玉說,自己調了晚班,所以以後都會晚歸。
範銘禮隻是伸手關了床頭燈,對她說,不能熬夜,現在睡覺。
她眨了眨眼睛,說,晚安。
範銘禮深吸一口氣。他也隻沉默了一秒,溫和對她說:“晚安。”
他在等待——等待她親口告訴他,亦或是,等待一個機會。
……
姜绮玉從那句“不是今天”裡回過神來。
她很聰明,很快清楚其中原委。“我知道了……”
她說:“其實你的内心已經早有猜測……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身上的味道吧?”
說完,她笑了一下,“雖然穿着制服在工作,但還是會留下一點嗅覺的痕迹的。而且,先前你也來過這裡。”
範銘禮沒有應聲,隻是沉默地開車。現在經過隧道,兩處泛黃的光源打在他黑色風衣的立領上,很快滑了下去。他的目光很沉,在這秋夜之中,顯得有些冰冷。姜绮玉自己也不是話多的人,見他不說話,也止住了口。她大概能知道範銘禮在想什麼,或者說,在氣什麼——假如範銘禮真的如她所料,生氣了。
可過了幾秒,範銘禮開口,卻沒有沿着之前的話題繼續往下,“吃宵夜麼?”
“……嗯?”
姜绮玉頓了頓,“還是……不吃了吧。”
“酒吧的工作,做下來感覺如何?累麼,還是覺得……很快樂?”
這是姜绮玉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
她平視着車窗外的夜色,慢慢地說起來。
那些碰撞在一起,當啷作響如碎冰的杯子。它們各有各的名字和用途,即使差别隻是高度的微微不同。
金湯力的配方是金酒、湯力水和切片青檸;自由古巴則是白朗姆酒、青檸汁、可樂和同樣需要切片點綴杯口的檸檬……
這一切與外貿公司的工作截然不同。在必備的條框之中,或許多了那麼幾絲随性——比如,她可以為某位顧客來一杯自己研發的特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