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的将來,黃述玉會跟他每一任亡妻一樣,謝滿江呼吸急促,身體顫簌着。
謝滿江克制着激動,坐長椅上,隐晦打量黃述玉。
黃述玉靠邊坐,剛坐下,就聽對方說:“我聽人說你和一個軍官處過對象,那個軍官在部隊,你倆靠寫信交流。好像那個軍官今年過年回家探親,要從我們這裡經過,帶你回杭城老家結婚。元宵節都過完了,那個軍官依舊沒來……”
“你三任妻子都是難産沒的,你難過嗎?”黃述玉偏頭,眼睛清澈明亮,可以看出那段經曆并沒有讓她覺得自己不堪,擡不起頭。
謝滿江讓一個女人對他死心塌地,分三步走,第一步不着痕迹貶低對方,引導對方認為配不上自己,第二步,在第一步的基礎上擡高自己的身價。
第三步通過把自己成功塑造成一個孝子和癡情種的形象,獲得女人的好感。
第一步被黃述玉打斷,謝滿江心裡不愉。
黃述玉卻沒察覺到分毫,她隻看到謝滿江的身體迅速被痛苦吞噬,對方眼神黯然說:“我曾經想自殺過,街道辦的董姨和廠工會的薛姨帶我娘和孩子到我面前,問我,如果我走了,我娘、我的孩子該怎麼辦!我退縮了。”
黃述玉呼吸錯亂了一瞬,語氣溫柔說:“活着的人要往前看,因為這世上還有我們愛着的親人。”
“為了我愛着的人,我要努力活着。但是我也真的沒有心思經營下一段婚姻,隻想找一個人搭夥過日子。”謝滿江情緒低落,旋即伸出手,面含笑意說,“我會幫你留在城裡,作為條件,你照顧我母親,和我的三個孩子。”
黃述玉沒有伸手,帶着歉意說:“我無法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和一個人組建一個家庭。”
“我們可以在婚後培養感情。”謝滿江急忙說。
黃述玉再一次禮貌婉拒了他的邀請,頭也不回離開了公園。
黃述玉坐公交車回家。
下了公交車,走進一個狹窄的巷子裡,兩側是老舊低矮的青磚瓦房,這一片是機械廠的房子。
巷道是青石闆鋪的路。
一根根黑黢黢的電線杆伫立在巷子裡,雜亂無章、軟踏踏垂落的電線以電線杆為支柱,走進千家萬戶。
電線杆上的白色絕緣瓷的作用是增加爬電距離和防導電的,一群小孩正拿着換下來的舊絕緣瓷當陀螺玩耍。
裸露在外的牆體上刷滿了各種紅色标語。
每個院子裡至少住了兩家人,黃述玉家也一樣。
但又有點不一樣。
黃述玉大姐夫無父無母,卻有房有工作,通過不斷地換房子,住進了這個院子。
黃述玉二姐夫是鄉下飛出來的“金鳳凰”,是這麼多年以來紅星公社唯一一個通過高考進入大學的大學生。
現在高考被廢止了,上大學全靠推薦,黃述玉二姐夫大學生的含金量不斷提高。
剛被分配到縣人民醫院工作的二姐夫一舉被黃述玉二姐拿下,和妻子一起住妻子娘家。
這麼一看,這個院子裡住的全是黃家人。
黃家其他家庭成員,一個是黃述玉三姐,到了年紀就和青梅竹馬結婚。丈夫在部隊當兵,黃述玉三姐一直住娘家,丈夫有了随軍資格,火急火燎趕去部隊跟丈夫團聚。
黃述玉父親黃淮周早些年努力生兒子,後來因為妻子身體不好再也沒懷上,整日郁郁寡歡,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這個家最後是黃述玉母親孟金菊同志撐起來的。
孟金菊同志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四朵金花,按長幼排序,四個女兒依次叫黃佳慧、黃佳思、黃佳念、黃述玉。
黃述玉的名字為什麼和姐姐們不一樣?
因為孟金菊小弟結婚多年沒有孩子,黃述玉一出生,就被孟金菊小弟夫妻抱回去養了。黃述玉三歲那年,孟金菊小弟夫妻有了自己的女兒,開始對黃述玉不好,極其嫌棄黃述玉,孟金菊把黃述玉要了回來。
當年黃述玉叫孟述玉,戶口落在孟金菊小弟戶頭上,黃述玉的糧食本、副食本都在孟金菊小弟手裡。
孟金菊小弟不肯配合孟金菊遷黃述玉的戶口,更不肯歸還黃述玉的糧食本、副食本。
孟金菊用掉全家人的名額,從藥房一共開了20粒安眠藥,跑到小弟的廠裡吞下安眠藥……
孟金菊成功給黃述玉遷了戶口,要回了黃述玉的糧食本、副食本,也和娘家徹底不走動了。
黃述玉開鎖推開院門。
這座院子原本隻有三間房,黃家和原來的住戶平分這三間房。後來大姐夫和原來的住戶換了房子,搬進這座院子裡,院子格局也跟着發生了改變,多出了三間閣樓。
建閣樓是大姐夫的主意,母親積極響應,聯合醫院同事到房管科申請建房材料。經過她的一番努力,申請到一堆建房材料。
大姐夫把這些材料置換來置換去,換了一堆二手木料。
材料準備齊全,大姐夫着手建閣樓。
父親背手在一旁唱衰,不肯伸手幫忙。
大姐夫帶着娘子軍像蝸牛一樣建閣樓。
當時二姐和二姐夫正在處對象,天天把二姐夫領回來,忽悠二姐夫幹活。
閣樓建起來了,二姐立刻拉着二姐夫領了證,住進了閣樓。
去年三姐去部隊随軍,二姐夫妻搬下來住了,閣樓上現在住着黃述玉和她的外甥、外甥女們。
黃述玉到廚房給爐子換了一塊煤球,回屋換下大衣,把大衣挂進母親房間的衣櫃裡,爬梯子上了閣樓,躲進自己的房間吹口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