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媽又來這一出,黃佳思煩得不行。
爸不頂事,這個家全靠媽撐着,黃佳思沒辦法沖母親發火。
她麻利盛出鹹菜,往炒鍋裡加了三瓢水,洗了幾片白菜葉子,切幾刀丢鍋裡,跑幾步從背後抱住母親,用商量的語氣說:“媽,謝滿江和小妹真的不适合,我們先讓小妹下鄉。小妹又不傻,如果她真的受不了,她會假裝生病回城治病。到時候我讓蔡亮想辦法給小妹弄一個不能幹體力活的診斷書,把小妹留城裡。”
蔡亮是二姑爺,在縣人民醫院上班,被醫院重點培養。
當初孟金菊還真把主意打到二姑爺身上了。述玉不同意,怕影響到她二姐夫的前程。沒辦法,孟金菊隻能自己裝病辦病退,結果沒成功。
如果二姑爺幫述玉弄一份假的診斷書,一準成功。
“小妹其實還有一個退路,那就是三妹夫調到其他軍區,三妹夫在那裡給小妹介紹一個對象。”見母親态度有些松動,黃佳思繼續增加籌碼。
“哪這麼好調的!”孟金菊沒好氣說。
“三妹說過近期三妹夫和朱修榮一起出任務,最後名單上沒有朱修榮,我家蔡亮猜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讓領導在出任務前一天不得不把兩人調開。兩人大概率不能一起作戰了,三妹夫被調到其他地方的概率十分大。”正所謂不破不立,興許三妹夫到其他軍區能展的更好,黃佳思小聲跟自己說。
按照二女兒的思路想下去,孟金菊發現四女兒其實有更好的選擇。
“媽,鍋開了,你把豆腐切成塊,放鍋裡。”黃佳思跑了出去。
黃淮周擔心母女倆吵起來,在廚房附近假裝收拾大姑爺淘回來的陶陶罐罐,準備聽到吵架聲,立刻跑過去勸架。每回他去勸架,他都惹火燒身,但總比母女倆吵到最後傷了彼此的感情好。
架沒吵起來,黃淮周替自己松了一口氣。
隻要家裡出現吵架的苗頭,父親總是出現在附近,黃佳思已經習慣了,沒管父親,沖進屋裡,蹬蹬蹬爬樓梯上了閣樓。
黃佳思推門而入,想起丈夫教育兒子,兒子頂撞說‘媽也這樣做,你怎麼不教育媽’、‘爸,你重女輕男,我要到機械廠青年辦、縣醫院青年辦、市縣青年辦喊冤,讓你認識的人都知道你重女輕男’……黃佳思猶豫了一秒,退了回去,還帶上了門,敲門:“大姐,小妹,我進來了。”
黃佳思推開門,走了進去,見大姐、小妹揶揄笑她,笑她親自生了一個能治她的人。她臉一紅,像小鋼炮一樣沖過去,把大姐、小妹撞翻在床上,撓兩人癢癢肉。
三姐妹半躺在床上。
“媽同意你下鄉了。”黃佳思側頭看黃述玉。
“二姐,謝謝你。”黃述玉感謝二姐的方式,就是聯合大姐撓二姐癢癢肉。
孟金菊站在廚房門口喊:“吃飯了!”
三姐妹臉頰紅撲撲下了閣樓。
黃佳慧的一兒一女和黃佳思的兒子放學沒回家,不知道跑哪裡玩了,姐倆出門找他們。
黃述玉站在廚房門口,喊:“媽。”
“快過來幫忙擺飯。”孟金菊嘟囔道。
“唉。”黃述玉笑得很開心,走過去手腳麻利擺飯。
今天中午的飯菜量足又豐富,一盆饅頭、一鍋白菜豆腐湯、一盒帶魚,還有鹹菜。
大姐夫崔引才和二姐夫蔡亮中午在單位食堂吃飯,所以黃佳慧姐倆把孩子帶回來,一家人便開始吃飯。
飯桌上,孟金菊給家庭成員安排活,讓黃淮周吃過飯到知青辦打聽雷州有哪些接收知青的地方,讓大女兒、二女兒找人換一些全國糧票和工業票,讓四女兒在家等衆人的消息。
黃述玉夾一塊帶魚放母親碗裡。
四女兒打小就護肉,她不僅護自己碗裡的肉,也護别人碗裡的肉,隻要她把肉夾給你,不管你把肉夾給誰,她都會把肉夾回你碗裡,盯着你把碗裡的肉吃完,才埋頭幹飯。孟金菊和傳統的父母一樣,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緊着女兒們吃,自從四女兒回到他們家,孟金菊被迫吃了好多好多塊肉。
現在孟金菊吃肉已經沒了愧疚感。
飯後,孩子們背着書包到學校玩,大人們行動起來,黃述玉在家收拾碗筷。
黃述玉在廚房刷鍋,第一天到街道辦報到上班的李蘭草來到黃述玉家。
她來之前,同事們特意給她介紹孟金菊的難纏程度。為了不讓人覺得她好欺負,李蘭草站在黃述玉家門口調整表情,聳眉瞪眼的李蘭草敲響了黃述玉家的院門,推開院門走進去,先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不給黃述玉說話的機會,通知黃述玉,如果黃述玉月底之前還不到知青辦報道,知青辦就會采取強制性措施送黃述玉下鄉。
眼前的女孩瘦瘦小小,面生得很,外地口音,能在街道辦上班,除了口才好,在某一方面一定有着讓人驚豔的天賦。黃述玉朝她笑,小姑娘臉上轟然一紅,黃述玉被她的反應逗樂了。她知道她和母親讓街道辦的人頭疼,街道辦安排一個新入職的員工過來催她,看來他們的耐心終于用完了,打算月底強行把她送下鄉。
黃述玉也不打算難為一個小姑娘,如實說:“我跟我媽說好了,我明天到知青辦報道。”
孟金菊為了讓黃述玉留在城裡,前前後後搞了一堆破事,上面要嚴懲這股不正之風,要求街道辦配合知青辦,盡快讓黃述玉下鄉。孟金菊太難纏了,街道辦現在已經沒人想過來跟孟金菊母女接觸,就推她這個臨時工過來和孟金菊母女打交道。
孟金菊的難纏與胡攪蠻纏程度,已經讓李蘭草預感到這份臨時工工作保不住了。
她和黃述玉說話帶着怨氣,結果黃述玉跟她說她明天就去知青辦報道!
這麼好說話的人,怎麼可能是同事口中嘴饞奸猾的人!
李蘭草撇嘴,她的同事果然不好相處,不僅抹黑孟金菊母女,還故意害她出醜,故意引導她一早上鬧出了不少笑話。
李蘭草暗自警惕同事的同時,問:“那啥,你需不需要全國通用糧票和全國通用工業票?”
全國糧票基本上是單位發的,用于出差,而且全國糧票還含油,換地方糧票一般按照一比二的比例換,還得搭上油票。黃述玉無法把出差和眼前的女孩畫等号,猜測是女孩家人出差剩下來的票,斟酌問:“小李幹事,你要不要回家和你家大人商量一下?”
“我就一個媽,她沒養過我一天,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需要跟她商量。”李蘭草氣哼道。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黃述玉請她進廚房,給她沖了一杯紅糖水,作為自己揭人傷疤的賠禮道歉。
李蘭草捧着茶缸,啜一口糖水,一下子甜到心裡,龇牙笑:“述玉姐,你是我到城裡遇到的第二個好人。”
很久沒有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善意的李蘭草,沒忍住變成了話痨子:“我奶奶去世前,跟我說我還有一個媽,她讓我來城裡找她。我奶奶入土為安,我把房子托給親戚照看,乘坐火車來城裡找我媽,我媽不承認她在鄉下結過婚,有過我這個女兒。我就打算回老家,在火車站行李被人搶了。我“借”了一塊闆磚,追小偷跑了三條路,我發現我硬跑跑不過小偷,靈光一閃,抄近路埋伏小偷,從後面給小偷一磚頭。”
李蘭草摸摸鼻子:“我找了半天,沒在大哥身上找到我的行李,把大哥翻個面,看清大哥的臉,發現我砸錯人了。我就坐大哥旁邊,等大哥醒。說實話幹坐着實在無聊,我就把玩從大哥身上掉下來的小玩意。我正玩的起勁呢,兩名配(木)(倉)的公安瞄準我的腦殼,讓我放下東西,抱頭蹲在地上。”
抓她的公安不讓她透露她在看守所發生的事,還幫她找回她丢失的行李,給她幾張全國糧票和全國工業票,還有一個搪瓷茶缸,還幫她在街道辦找了一個臨時工的工作。
“公安抓錯人了,這些票是他們給我的補償,還給我一個臨時工名額。”李蘭草甜滋滋喝糖水。
李蘭草得到一個臨時工名額,和公安有沒有抓錯人沒關系,問題一定出在李蘭草一磚頭拍暈的那個大哥身上,李蘭草玩的那個小玩意絕對不一般。黃述玉知道不該打聽的别瞎打聽,提醒自己忘掉李蘭草跟她說過的話。
黃述玉把話題轉到全國糧票、工業票上面,從李蘭草口中得知她有兩張十市斤全國糧票和三張工業票。
換不換票黃述玉做不了主,便跟李蘭草約定不管她換不換票,都會到街道辦通知她。
“就這麼說定了。”李蘭草擺了擺手,一路小跑離開,急着回街道辦跟主任彙報工作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