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李蘭草的身影消失,黃述玉回到廚房繼續忙活,把炊箒挂在房檐下。
撐繩子的棍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搭在繩子上的棉被拖地,黃述玉急忙走過去,撿起棍子撐起繩子,彈掉上面的灰塵,再把棉被翻了一個面,拿棒槌捶打棉被,灰塵滿天飛。
黃述玉從棉被後面走出來,意外看到父親站在院子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父親的眼神讓人看不懂,就在黃述玉要開口打破沉默時,父親開了口:“述玉,你這次去的地方是西雙版納的國營農場。”
她和朱修榮的最後一封信,朱修榮就在信上提過國家想要1噸幹膠,必須拿4噸大米跟外國人換,幹膠要經過重重阻攔才能到我們手中。想要改變這個現狀,最好的辦法就是再建一個橡膠基地,在西雙版納培育一片橡膠林地的計劃就此産生,上面計劃把雷州的生産建設兵團改編成國營農場,許多轉業軍人和複員軍人将會彙聚到那裡,也會有一批來自首都、滬市、山城、湘省的知識青年奔赴那裡,在那裡開辟、培育我國第二個橡膠林基地。①
黃述玉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國營農場名額是朱修榮給她的補償。
朱修榮人在大西北,卻熟知西南邊陲的情況,還能給遠在湘省的她弄到一個國營農場職工名額,一個西北部隊的營長真的能辦得到嗎?
黃述玉想到了那封十分有文采的信,朱修榮妻子宋琴在信上說:“一條海裡的魚意外遊入一條河裡,立刻引起了轟動,一群小魚小蝦用謊言迷惑海魚帶它們進入大海,誰也沒想到它們會為此喪命。”
又說:“海魚太過耀眼,小魚小蝦争先恐後往它身上湊,其中就有一群小魚小蝦用欺騙迷惑海魚,騙到了海魚身上的一片鱗片。失去一片鱗片的海魚就此有了一個污點,而這群欺詐犯卻從此過上了它們奢望已久的生活。”
宋琴的信解了她心中的困惑,海魚是朱修榮,朱修榮家世并不普通,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國營農場職工名額是朱修榮給她弄的。
之前她看不懂這則故事,現在黃述玉看懂了,宋琴在嘲諷她的家人和她。
黃述玉不是沖動的人,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不會僅憑這封信就不要國營農場職工名額。
“國營農場職工拿工資,住營房,吃食堂。”黃述玉眼睛發亮說,“爸,說不定我每月糧食都吃不完,還能寄回來給家裡呢!”
就憑妻子整出的幾場大戲,國營農場職工名額就不會落在述玉身上,述玉得到這個名額大概率是朱修榮幫了忙,看來朱修榮的家世并不是所謂的普通職工家庭。兩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沒成也好。
黃淮周整理好心情,笑着說:“爸等着吃爸的老閨女給爸寄的糧食。”
父女倆都沒提朱修榮,站在院子裡聊了一會兒天,黃淮周就去上班了。
太陽西沉,随着工人下班,學生放學,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了油鍋裡,機械廠家屬區沸騰了起來。
巷子裡聚集了一堆人,細聽,便知道他們口中的議論對象換了一個人。
有人故作神秘說街道辦來了一個關系戶,有人說的有鼻子有眼,這位關系戶是GW會某某幹部的鄉下親戚。
經過大家激烈讨論,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關系戶的背景硬着呢!
黃佳慧夫妻和黃佳思夫妻結伴回來,看到自家孩子擠在人群裡聽八卦,兩對夫妻悄悄走過去,像做賊一樣回到了家。
黃述玉和孟金菊在廚房做飯,兩對夫妻走進廚房,黃淮周也走了進來。
黃淮周跟大家說述玉去西雙版納的國營農場當知青,國營農場的知青屬于農場職工,和普通的插隊知青不同。國營農場職工拿工資,職工第一年工資每月25.8元,糧食定量42斤,第二年會上調一下工資,之後再想上調就難了,除非立功。
另外國營農場知青的安置費是400塊錢,還發一條棉被,棉被不是白給的,要從安置費裡面扣錢。
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這應該是朱修榮給述玉的補償,談論國營農場福利的興緻也因此并不高。
黃佳慧、黃佳思姐倆為了調解氣氛,繪聲繪色跟大家說她們如何換票的。
她們到各自單位的青年辦打聽最近哪個宣傳隊從外邊串聯回來,廠文藝宣傳隊的人每年都有任務,就是外出拉練、演出。一張工作證和介紹信全國各地跑,手裡絕對不缺帶“全國”字樣的票。
姐倆沒白跑,換到了30斤全國糧票,和10張全國工業票。
一個暖瓶就要3塊錢加10張工業票,買了暖瓶就買不了洗臉盆、洗腳盆,缺太多全國工業票,姐倆想其他辦法換工業票。
這時黃述玉提起了李蘭草,跟家人說李蘭草手中有票。
黃述玉的意思是她既然有糧食定量,那就隻換李蘭草手中的工業票,家人想了想就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黃述玉帶上戶口本和工業票來到街道辦,就看到隻有李蘭草一個人吭哧吭哧掃地,其他人三五成群閑聊。
大清早李蘭草被主任使喚打掃衛生,看到黃述玉的身影,她把笤帚一丢,不顧主任的黑臉,笑着說:“主任,我去勸說黃述玉同志盡快到知青辦報道,中午之前回來。”
李蘭草拉着黃述玉跑出街道辦。
兩人跑到馬路上才停了下來。
“我隻換工業票,換嗎?”黃述玉問。
“換。”李蘭草身上背着一個繡着五角星的軍綠色單肩包,這是她奶奶自己織的土布,也是她奶奶自己染的色,五角星也是她奶奶繡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