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茜暗嗤一聲,站直身子,拿上佩劍,朝對方行了個花裡胡哨的騎士禮,“樂意為您效勞。”
她叫人與她一道前往酒館後方的倉庫,牽過馬匹裝好包裹,她從倉庫狹窄的門縫中擠出來,忽然聽到一陣輕巧的風哨聲。
有人大喊,公爵大人,騎士大人。
下雪了。
……
“快、趕在雪下大之前!”
她們需要在趕在風暴之前回到宅邸,塞拉山氣候不同赫翠亞的其他地方,它更偏北,原先被劃分在已亡故的楓琴國中。
楓琴滅亡後,什諾特的人們獨自成立轄區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來才歸到接壤的南部帝國赫翠亞管理。
在春天來臨之前,漫長的暴雪期裡,隻會有短暫幾天風雪停息,随後又是漫無天日的遮蓋。即使到了夏天,山上的雪也很難融化。
而平原上人們的生活就好過得多。
帕茜頂着風暴将隊伍聚攏在一起,她年輕體力好,騎術一流,所以這一次騎士長才肯讓她領隊。
大雪間歇地刮來,不知來向是左還是右,它覆蓋掉眼前的山路,沒人知道前方是溝渠還是懸崖。
一聲尖銳嘶啞的馬鳴将衆人的行進打斷。隊伍前面有人突然拉了缰繩。
帕茜看見一絲銀光,視線一掃,見那人高高地仰起,像一張弓,束在皮襖铠甲中的長發頃刻傾灑而出,随後勒着馬朝另一邊跑去。
帕茜擡手讓隊伍停下。
看起來是出了什麼意外。
她想。
赫碧昂視力很好,又敏銳,看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麼東西。
在那個方向,帕茜瞥見一條紅色。像是血一樣的長條狀的旗幟蜿蜒埋在厚雪下。她先看到赤紅色的痕迹,随後才看見被埋在雪中的褐色馬車。
馬車的車廂身子歪倒在隐蔽的山坡背面,白雪的絲絨把車輪蓋上一半,看上去已經翻了一段時間。
赫碧昂率先躍下,帕茜見狀,讓騎士們立即下馬搜查救人,帕茜将缰繩交給随行的侍從,握緊佩劍,朝赫碧昂的方向跑去。
帕茜張口,“赫碧昂大人”幾個字還沒吐出來,赫碧昂已經停在了翻倒的馬車邊。
她蹲下身,細細看着馬車從中斷開的輪毂。
帕茜走上前,正好看見一行字,“Clariot。”
帕茜猜那應該是“Chariot”,它被刻在車體外表面,像是某個家族的名字,隻不過中間的那個字母被劍斬斷,少了一筆,才變成現在這樣。
“沒有活着的人嗎。”赫碧昂問道。
帕茜環視一圈,回答:“現在還沒有——”
“有個孩子還活着!”
赫碧昂·拉普托爾公爵好像猛地從某個世界中驚醒,她站在原地,胸口不住地起伏。
“帕茜。”
“我在。”
赫碧昂的視線黏在車輪的斷痕上,她撥開還未壓實的雪,把那道像是被什麼東西砸過的車輪露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對身邊的護衛隊長下令:“統計人數,身份,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都别放過。這種天氣來翻什諾特的山脈,嗤,……還有那個活人。”
帕茜的視線随她一起掃過雪地中的屍體。騎士們把他們翻出來,又扔回雪裡。
赫碧昂:“和這些消息一并帶回去。”
死亡人數一共二十二名。除去一名看起來不滿十歲的女孩,這車隊的所有人都沒能幸免。
全部喪命于塞拉山的暴雪中。
帕茜跳上馬,她看了一眼懷裡的赤發女孩,眼皮莫名跳個不停。
這就是那個幸存者,被騎士隊發現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昏迷,隻是失溫地靠在樹上。等人來救她的時候,那雙金色的眼睛還能轉。
帕茜回想起剛才,她聽從赫碧昂的命令去抱這個女孩上馬。
她趕到這個孩子身邊,下午的最後一束陽光從西邊的山脈上垂下,照到這人的眼睛裡,在那一瞬間,帕茜好像看見了一條收縮的豎瞳。
那雙眼睛像龍——雖然說龍這東西在什諾特隻能算得上是傳說。但她們騎士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這樣想。
在帕茜短暫的呆愣後,那條豎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直視她的一雙普通的金瞳。
一雙像野獸一樣的,毫無感情的眼睛。
在短暫的怔愣後,帕茜走過去拍掉她身上的雪,将她送到自己的馬上。
也就是在這個動作之後,帕茜·賴勒尼,拉普托爾家的守護騎士确認了一件事。
她不是個普通的遇難者,或者換一個說法,帕茜·賴勒尼認為她是這趟車隊最重要的“貨物”。
絕不會有錯。
帕茜想。
自己作為騎士的重要直覺揭示了這一點,觸碰到女孩的雙手同樣也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