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果妮說,“赫畢昂大人沒對我做什麼。”
“可是她們都說——”
果妮一口否定:“隻是陪小姐玩了場遊戲。”
帕茜看着她,“小姐今天早晨問過我。”
果妮等着她的下一句話。
“問我,你去哪兒了,還有,”帕茜遲疑片刻,說,“她還問了信。”
“噢。”果妮應了一聲,“可能是我整理的時候被她看到了。”
“果妮!”帕茜焦急地抓住她的肩膀,被她一下掙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
果妮:“你相信我嗎?”
“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帕茜氣得眼淚打轉,“但是你也知道,赫碧昂大人對帕圖西亞是什麼态度,拉普托爾的大家又是什麼态度!你不可以被牽扯進去!”
果妮的心一直沉着,從今天看到赫碧昂的那刻起,她就知道有些事一定會暴露。
“不是我。”她說。
這話她可以無數遍和别人說。
但是帕茜……
果妮的心往上跳起,又跳起一些。
她的眼睛開始變得霧蒙蒙的,那雙總是和帕茜吵架、總是裝着憤怒的眼睛突然變得哀切起來。
在帕茜呆愣的表情中,她顫抖着問:“你願不願意相信?”
帕茜張了張嘴,忽然覺得無力。
“我相信,”她說,“我當然願意相信。”
果妮是個很要強的人。
帕茜是在塞拉山上出生的孩子,打從有記憶開始她就在拉普托爾家裡。
果妮比她大一些,一直都表現得很成熟。在什諾特,做侍從或者騎士的孩子年紀不會太小。
凱洛特是個例。帕茜打從見到果妮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果妮和她一樣是個命運悲慘的人。
她的眼睛永遠是黑洞洞的,像被帕圖西亞的火焰灰連片地蓋住一樣。
帕茜第一次見她時,果妮正在山後面的河裡洗衣服。
她薄薄的裙子被勾了一條裂痕,又整塊地沾上煤灰,無論她怎麼用力揉搓,都很難去除殘留的顔色。
帕茜不在乎這些,她向來是喜歡在山裡跑的,身上從來沒有少過泥巴和水漬。
她站在一邊,不小心出了聲。
“髒了就髒了,不還一樣能穿嗎?”
誰知道這從不發脾氣的人就這樣扭過頭來,死死地瞪了她一眼。
後來她才知道,這衣服被當時還沒有融入家族的果妮一把火燒了。那是她最後一件從帕圖西亞帶回來的真絲睡衣,也是侍從堆裡的最後一件。
在那之後,果妮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不知怎麼的,她也沒有再和别人産生過矛盾。
那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帕茜記不住年歲,也不知道果妮現在還想不想洗幹淨那件衣服。
她覺得心痛。
再沒有人說果妮不懂下人的規矩,拿鼻孔看人,也再沒有人羨慕她漂亮的首飾,諷刺她當了仆從,還放不下上等人的架子。
現在她們隻會說,果妮·吉羅恩是和其他赫翠亞人不同的,她很會做菜,烤曲奇的手藝也是一等的好。
她是最優秀的點心師,再也不擔心自己粗糙的麻布裙子會不會洗不幹淨,再也不擔心帶着漂亮的手镯會被炭火烤黑。
帕茜沒有辦法不相信果妮。但在此刻,她不由得想起一件事。
吉羅恩是在寒冷的土地中,沒有辦法結出果實的植物。再如何看似鮮活茁壯地生長,也是在消耗自己本就不多的養分。
她一直在假裝長大地枯萎着。
直到現在也是如此。
*
對瑪麗·朵萊尼來說,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完全不如第二天佑莉賴床吵鬧不想上課。
瑪麗即使被關禁閉,也隻會待在自己舒适的房間裡。緊閉結束後出來她的身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她還是拉普托爾家的二把手,即使這個家族和她沒有血緣上的關聯,她也能憑着自己的身份在這裡獲得一席之地。
一早上躲着她的侍女們也終于敢過來和她說話了,她們垂着頭,和瑪麗小姐交代今天的情況。
“……果妮的工作,我們已經按照您的意思讓人提前頂替上了,不會耽誤今天準備晚餐。”
“做得好。”她笑道,“看來你們還是和以前一樣能幹。”
瑪麗·朵萊尼一如既往地優雅、自恃地站在異國異族的家中。
即使沒有侍女長,侍女們也能夠找到自己的位置。
但操持一個家族不一樣。操持一個老舊的、笨拙的,不知道如何按照貴族行迹加入一個國家的家族更是不一樣。
拉普托爾需要她,并且沒有人比她更合适站在這裡。
瑪麗堅信這一點,從來不曾猶豫過。
……
佑莉問赫碧昂,既然帕圖西亞的事已經告一段落,那麼凱洛特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得商量?
赫碧昂一聽這話才明白過來,她這麼跑前跑後,最終目的竟然在這裡。
“即使不費這些工夫,我也會聽你說話的。”她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