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這座城堡裡,随處可見,又很容易被人忽略掉的透光的玻璃。
玻璃很漂亮,卻容易被摔碎;雪很漂亮,容易被曬化。
劍不漂亮,也不纖弱。
但也總會有生鏽折斷的一天。
拉普托爾家就像是這樣。
佑莉收回視線,她穿過一個又一個的侍從,在水盆濺起的水花裡聞到皂粉的味道。
她的鞋子不經常弄髒,但她也會盡量避免踩到地上的水漬。
侍女會因此增加工作,而她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佑莉盡自己所能想要快一點到達書房。
因為瑪麗總是會擔心很多的事,像是她會不會摔倒,會不會睡過頭,會不會吃壞肚子。
這都是沒有必要的擔心。
……
而另一邊更早一點的時間,不需要别人給自己盤發、也不貪睡的瑪麗來到騎士們的練武場。
這個時間點,她們剛集合完,要開始上午的訓練。
“埃格尼斯隊長。”她深呼了口氣,揚起笑容朝黑發的女人身邊走去,“關于昨天和你提到的那件事……”
埃格尼斯注意到瑪麗後,便意會到了她的目的。
瑪麗是為了佑莉小姐下山一事來的。
埃格尼斯在心底歎了口氣。
瑪麗·朵萊尼作為佑莉小姐的教母,對小姐多關照一點也很正常。她不放心佑莉一個人下山待那麼長的時間,于是提出由她陪同佑莉一起先到山腳下的塞拉鎮,一同看看莊園的情況,再回到山上的拉普托爾宅邸中來。
但是她這想法被騎士隊委婉拒絕了。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抱歉,瑪麗小姐,”埃格尼斯隊長面露難色,“事實上,這一次下山的護衛騎士已經是我們挑選後能湊出最多的了。”
進入豐水期後,山林中的動物野獸也會蘇醒。今年她們收到赫翠亞的委托,家族也要完成他們的請求。
一邊負責山上,一邊還有鎮子裡的護衛工作,小姐還要去莊園,又要開始新一輪的騎士培養。
實在是空不出手來再護送一個公爵夫人回來。
在埃格尼斯眼中,瑪麗不止是一個侍從主管,她的身份比小姐更敏感,一不注意就會造成三個家族縱橫交錯的矛盾。
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一個小小的騎士隊長可負不起責任。
要在這件事上做好護衛工作,實在是很麻煩。
“沒關系的,請放心,帕茜會和小姐一起下山。”她寬慰對方,“而且據我們了解,蘇瑟這位貼身侍女也是會和小姐一起下山的。有她在,日常的生活您就不用擔心了。”
有她我才不放心呢。
瑪麗嘴角抽了抽。
一個才加入家族幾年的侍者,來到這裡的時間基本和她一樣長,卻一下得到了赫碧昂的信任,隻身成了小姐的貼身侍女。
雖然這其中也有自己協力的因素,但正是因為這樣,瑪麗才覺得奇怪。
她晉升得太快了。
蘇瑟這人雖然敏銳,審時度勢,但是态度模糊,令人絲毫看不出她的目的究竟在哪裡。
自己幾次三番多次試探她的來意,畢竟這個節骨眼上還逆流而上從外部進入塞拉山的人不多見,家族裡的人也對她沒有什麼印象。
蘇瑟也直說自己是為了一份薪水來到家族任職,其他的也不多說。自己的來曆、家鄉,想在家族這裡得到什麼。
但事實上,她的表現和所說并不一緻。
瑪麗能肯定她不是單單為了這份薪水而工作。
最令人疑惑的一點,蘇瑟似乎并不以赫碧昂的意志為準。
她有自己的行動目的。
這和其他騎士侍從都不一樣。
瑪麗回想起七年前,她來到家族後過了一段時間,某一天有人說來了一位客人。
渾身泥漿血迹,拖着最後一口氣叫來了騎士。她告訴騎士,她要見家主。
具體的情況瑪麗不算清楚,但她知道那個人就是蘇瑟。
在瑪麗表明自己的站隊傾向前,蘇瑟就已經看中還未出現的佑莉了。這讓瑪麗感到奇怪。
這種感覺在最近越來越清晰。她想,蘇瑟或許知道點什麼。但她沒有問蘇瑟。
瑪麗在家族中時時刻刻能感受到一種窺伺,就好像是一直以來都以操盤手自居的人,忽然變成了被人關注的獵物那樣。
這種隐秘的、好像有誰在注視她的感覺,讓瑪麗有些不舒服。
于是瑪麗一改之前對蘇瑟的态度,反而從親近變成了警惕。
蘇瑟知道自己扶持佑莉不隻是權宜之策。
蘇瑟知道自己不是因為想要篡權、或者要控制拉普托爾才出現在這裡。
瑪麗想要的與那些無關。然而即使自己從未表露過,但蘇瑟也知道。
不僅知道,她好像也和她的行動目标一緻。
“在能保全家族的前提下,佑莉的安全更加重要”——蘇瑟讓瑪麗對她産生了這樣的解讀。
僅僅是這一點就讓瑪麗萬分不安了。
‘聖靈在上。’
瑪麗在這一刻默默祈禱着。
這個人默默地從一名普通的侍女成為了佑莉的貼身侍從,在瑪麗察覺到之前,她就已經完成了這樣的轉變。
可是瑪麗完全不知道,蘇瑟是如何獲得信任,從赫碧昂那裡拿到許可。
越過自己。
“我知道了。”瑪麗看着埃格尼斯,露出善解人意的完美微笑,“我相信她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