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下山之後,蘇瑟就忙得兩頭轉。
一邊是瑪麗和赫碧昂大人需要及時了解山下的情況;
一邊是帕茜那邊要将塞拉鎮上的狀況托人整理送來。
因為騷亂的突然出現,她這裡成了個中轉站,不僅要接受兩頭的文件,還要将資料整理好,同時告知對方。
蘇瑟不擅長這種工作,但也付出熬夜的代價,逐漸熟練起來。
想了想這兩天的作息和睡眠,蘇瑟呼出一口濁氣。
她敲了敲自己的腰,恨不得現在就下樓搶過鹿珊的馬,奪走她的甲胄和劍,代替她去巡邏。
那工作比悶在這個小屋子裡強了太多!
蘇瑟錘了錘肩膀,揉了揉手腕,冷靜下來後,她重新更加仔細地浏覽了一遍今天的資料。
正如傳信騎士所言,塞拉鎮裡搗亂、引起騷亂的那群人已經被家族的騎士鎮壓了。雖然用的方法不是特别光彩,但是面對這群流氓似的人,也沒有溫柔的方法。
對他們隻有來硬的,才不會留有後患。
帕茜那邊的報告中寫道,她們已經将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關押了起來,在鎮外找了一個地方圈了臨時的帳篷,離鎮子不遠,但和莊園幾乎是對角的方位。
這位置選得不會讓審訊的哀嚎影響塞拉鎮的夜晚的安甯,也不會讓距離遠到騎士們往返莊園需要一天以上的時間。
蘇瑟抖了抖公文紙,垂目看着帕茜寫下的批注:“我們懷疑在這群人之中,還有一些更加精明、目的不同的人混在其中。”
“他們不是普通的難民,也不為雇主的賞金,僅僅是為了另一個目的。或許是給我們添亂。”
成百上千個人湧入塞拉鎮,就算把這個範圍擴大到整個什諾特,也足夠棘手,蘇瑟不知道赫碧昂打算如何處置,但現目前帕茜所做的僅僅是将他們控制起來。
後續的處理,比如要如何分辨參與甄選的人之中,還有誰是他們安插的内線,如何通過這些人抓到幕後黑手……這些都還是等着要解決的。
而且到那時,情況會比現在更加難以預測。
蘇瑟擡着手,揉了揉太陽穴。
帕茜的意思在信中表示得也很明确,她将自己的處理方法連同對未來會産生的預測、設想,一起寫進了報告,傳到蘇瑟這裡,要她轉達赫碧昂定奪。
帕茜提出的解決方法很簡單,将這些人直接送回帕圖西亞,讓那邊自行解決。
她不管帕圖西亞目前的勢力是否受理這群流浪之徒,對她來說,隻要什諾特的運送工作結束,她們守好什諾特的邊境,那之後的問題就是處理偷渡。
從倫理上講,這是最正常的處理方式。因為她們并未将這些參與者流放,或是依據任何罪過給他們判刑。
僅僅是送回原本的居住地。
帕茜将他們定義為“帶着惡意的入侵者”,而非他們自稱的“騎士預備役”。
這樣的處理方式合塞拉人的心意。
雖然不太妥當,但也算是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
蘇瑟知道這想法産生得簡單,但實施很困難。
運送中途需要人手,而且人數規模太大,很可能在途中發生意外,除非臨時雇傭大量的人力成批次地運送,不然很難一次性将幾百号、甚至上千的“俘虜”送回帕圖西亞。
而現在,這些人并不承認自己從帕圖西亞來。
他們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什諾特的居民,是雪災的受害者。為了得到家族的庇佑,才到這裡來。
這些人的皮膚上都幹燥,紋路深陷,他們皮膚表面有成片的黑色痕迹,頭發卷曲,大部分的人手指短粗狀實,長年累月待在火山灰富集的地帶,在礦洞附近工作才會有這樣的特征。
明白人都知道他們從哪裡來,又是為誰而來。
用嘴說服不了裝傻的人。蘇瑟以為,還是隻有用“笨辦法”。
同他們背後的人交流。
要麼直指對方的最終目的,謀取共同的利益,要麼徹底與對方劃清界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把彼此所有的示好都當做警告。
她手裡不怕沾血,也不是沒有處理俘虜的經驗。大雪會掩埋很多人,楓琴曆史上也并非沒有小鎮被雪災屠滅。
隻是,赫碧昂必定不會同意,而帕茜大概也會投反對票。
蘇瑟沉吟片刻,在回執的文件上寫下她的意見,簡要将其抄成兩份,裝入密封的信匣裡。
一份由騎士帶回,今天下午就能到帕茜的手裡,一份交給窗前的送信雪鸮。
咕唔咕唔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蘇瑟擡眼,被白色的羽毛蹭了蹭額頭。
她愣了一下,随後笑起來。
“别擔心,我很快就去休息了,”她軟聲道,“今天也要辛苦你了。”
蘇瑟伸手,輕撫信鸮頭頂的軟羽:“把她送去哈薇小姐的身邊吧。”
信鸮飛出房間,在蘇瑟的窗下,一聲口哨聲拐着彎兒地鑽進來。
蘇瑟在窗邊趴了一會兒,馬蹄聲晃晃悠悠地踏着來。
“喲,”那人和她打着招呼,笑意正明媚,“你這是已經結束工作,準備休息了?”
蘇瑟心情不錯,勾着唇角問她:“你又打算搗什麼蛋?”
“不是搗蛋,好孩子不會這麼做。”鹿珊·法缇娜朝她晃了晃手中發青的果子,“好東西,我從樹林裡特意摘的!”
“還沒熟吧。”
鹿珊不聽,笑道,“你要是告訴我你的真名,我就把它給你。”
蘇瑟被她逗笑了,她撐着臉,忽然不知道什麼能說。
果子看上去酸澀得要命,鹿珊也沒那麼讨人喜歡。
工作結束後看到她的臉可說不上幸運。
但是酸澀某種程度上緩解了她的疲倦,和讨厭的一千個人在腦袋裡算賬好像已經成為過去式。
鹿珊見她不說話,站在她窗下等她。
蘇瑟趴在窗沿邊,輕聲道,“我不要了。留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