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泰電話裡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魏尋幹着急了一路,大早上跌跌撞撞跑到了溫室大棚,眼前的場景卻讓他大驚失色——
沒想到昨晚的暴雨居然把人殺了個措手不及,烈風無情地生生掀翻了整個大棚,外層的薄膜早已破破爛爛穿了好幾個大洞,像褴褛的破布一樣在風中搖晃飄動。
整個大棚最後隻剩下鋼架歪歪斜斜地撐着殘骸。
大棚周邊滿地都是新栽培卻被摧敗的瓜苗,先前花了大價錢購入的各種監測設備也隻是零零散散留下幾個,許多都不見蹤影。
唐成泰正縮個身子蹲在田埂上,孤零零地拾着地上散落的瓜苗,看起來很是頹喪。
地裡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十分黏濕,又混雜着山上刮下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石塊和落葉,害得魏尋幾乎無處下腳。
他好不容易踩着高處來到唐成泰身邊,唐成泰卻什麼話也不說,隻是癟着嘴指了指大棚裡邊。
魏尋又接着艱難地走進大棚,剛進去就看見唐玉山站在門口默默低着頭,雙手疊在一起,暗暗地用力摳着指腹,整個人像隻洩了氣的皮球,臉色慘白,神情沮喪,滿臉的愧疚模樣。
蹲在唐玉山的面前是雙手抱着頭,蜷縮成一團的唐成安。
魏尋扶着腿挨着她慢慢蹲下,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
唐成安被觸碰驚起,猛一擡頭,露出的是遍布淚痕、面容蒼白的臉。
眼前的人似乎已經崩潰大哭過一場,頭發是被撓後亂糟糟的模樣,兩隻原本清透的眼睛如今卻紅腫不堪。
魏尋看到平日裡明媚爛漫的女孩如今這般疲憊的樣子,心中油然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心疼,從他心底翻滾、洶湧地沖到咽喉處,堵得讓他發不出聲來。
唐成安看清眼前的是魏尋,陣陣的委屈感席卷而來,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一下子決堤般奪眶而出。
但她又不願讓魏尋見到自己的狼狽,倔強地轉過頭,用手臂遮住臉低聲嗚咽着,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知道唐成安此刻需要時間獨自整理心情,于是默默起身,把唐玉山拉到了外面。
魏尋皺着眉頭,輕聲詢問怏怏的唐玉山:“唐叔,這到底怎麼了?”
唐玉山也自覺愧疚,眼神飄忽,扭捏半天才結結巴巴吭出幾句話來:
“昨,昨天晚上我忘記鎖門了,今天早上一來看,就,就成這樣了……”
忘記鎖門?這都能忘?
魏尋聽了差點背過氣去,叉着腰來回踱步,長長歎息一聲,想要舒盡胸中的郁氣。
看守溫室大棚又不需要時時刻刻盯着,大棚内部本身就有自我調節系統,人隻不過就是偶爾來瞧一眼有沒有什麼故障罷了。
這麼簡單輕松的一件事,别人都巴不得輪到自己,唐玉山卻能自己砸了自己的飯碗。
魏尋強壓心中的怒火,一隻手撐着額頭繼續追問:“不是,您怎麼會忘了鎖門呢?”
唐玉山一臉心虛,眼神根本不敢對上魏尋:“打,打麻将打迷糊了,就給忘了……”
魏尋這回被噎得簡直無話可說,唐玉山都五十好幾的人了,做事卻還像個孩子,毛手毛腳不管不問的。
樂興目前又恰好處在崩潰的邊緣,經理層上上下下好幾雙眼睛盯着唐成安的一舉一動,她一個那樣年輕的女孩子不得不頂着四面八方的壓力,精神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可家裡無所事事的二哥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爹偏偏還要過來橫插一腳。
魏尋閉上眼,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看着旁邊雙手緊緊捏着衣角,背上像壓了塊巨石一樣佝偻駝背的唐玉山,想必唐玉山他自己也覺得沒有臉面,一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說話。
現在已經到了這地步,即使再怎麼責怪也是無濟于事。
魏尋長舒一口氣,語氣平和地囑咐唐玉山先把滿地殘局收拾一下,之後的事情他再來想辦法。
唐玉山自知理虧,耷拉腦袋聽話地挪去唐成泰身邊,灰溜溜一塊撿起地上散落的瓜苗。
魏尋見棚内的唐成安沒什麼動靜,心中惴惴不安,但自己實在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慌亂和難受像棉花一樣擁擠在他的喉嚨,他卻也隻能指尖輕抖,茫然無措。
他剛想進去棚内試着安慰些什麼,唐成安就忽然面無表情走了出來。
她微微擡眼看了一下面前的魏尋,眼神卻又立刻沉下來,沉重地小步走到大棚的另外一邊。
魏尋趕緊慢慢跟住,靜靜地陪着她坐在田埂上。
唐成安的淚水混着發絲緊緊貼在她的臉上,每一道淚痕都如同滾熱的沸水,一寸一寸燙在魏尋心裡。
他望着她實在心疼,有種想立刻把她抱入懷中的沖動,可最後卻隻是用力地握緊了拳頭,硬生生地将自己這樣的念想壓了下去。
“要不,我們還是放棄吧……”
他笨拙地開口,現在的他已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想法是否能堅持下去,他隻是想讓眼前的女孩示個弱,不要再自顧自地強撐,就這樣得過且過好好歇一歇。
“怎麼可能呀?”唐成安的語氣有些自嘲,“酒店上上下下都還等着我呢。”
她的說話的語氣越輕松,魏尋心裡就被揪得越緊。
唐成安用力擦幹臉上的淚痕,打了幾下自己的臉,企圖打起精神,朝着魏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哎,這下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見老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