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日複一日獨自趴在啞了聲的座機面前,她也漸漸沒了底氣。
應該是太忙了吧?
是不小心弄丢了那張電話紙嗎?
說不定是唐成泰那個死心眼的故意消除了來電記錄?
各種猜測不如行動。
唐成安不再胡思亂想,一拍大腿直直奔向福利院。
來來回回好幾趟,她才終于如願以償見到院長,沒想到卻是另外的一張面孔。
後來她才知道,原本的院長調職去了省城,整個福利院偏偏剛好隻有她存有魏尋的聯系方式。
唐成安對于結果有些惘然。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老院長也在省城,估計魏尋會因此減少很多麻煩吧。
日子過得順心,也就沒必要打電話過來說些沒意義的寒暄。
她就這麼自己哄着自己,放棄了蹲守在座機前的日常。
隻是她沒想到,對于魏尋斷絕音訊這事,似乎隻有她想得開,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對此頗有微詞。
“也不知道這孩子十多年經曆了什麼,這次回來我看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趙姐把口袋裡的瓜子嗑完,接着又抓了一把放在唐成安桌面果盤裡的花生。
哔啵裂開的外殼掉下細小的粉塵,惹得人不得不站起來抖落。
“怎麼個不對勁?”
“就是感覺他現在對人笑的時候……眼裡是冷冷的。”趙姐回憶起這段時間見過的魏尋,忍不住咋舌。
“沒有吧?”唐成安極力回想自己和魏尋的相處,并沒有感覺到趙姐說的異常,“我覺得笑得很正常啊。”
趙姐可不贊同唐成安的觀點:“你太年輕了,看不出這些,那眼神保準不對。”
“嘶——”趙姐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說他會不會是在北京見過大世面,所以現在瞧不起我們了?”
唐成安一聽這話就控制不了臉色,表情瞬間陰沉沉的。
趙姐也是神經大條,壓根沒注意到她的變化,還在自顧自發散思維。
“還是說在北京混不下去,跑來南州賺我們的錢?”
“诶诶诶,我覺得八成有可能是他在北京惹上什麼麻煩,所以關于北京的事他一字不提,現在回南州屬于是躲仇家……”
沒等趙姐繼續發揮想象力,唐成安便難得沉着張臉推搡她出去,同時還刻意提高音調打斷她的胡言亂語:
“人家的事你也别瞎猜,趕緊開始工作吧,要不然績效統計你可得吃大虧。”
趙姐不情不願地被推出辦公室,嘴裡嘟嘟囔囔還想說些什麼,唐成安卻沒有心思聽她講話。
她隻是覺得,原來魏尋要克服的困難是難以想象的。
他視為故鄉的南州,當作親人的鄰裡,其實都在與他的理想背道而馳。
衆人的質疑和魏尋的不解釋,二者仿佛陷入了死循環。
唐成安曾想為他辯解,但意識到魏尋對她也藏有秘密的時候,就隻剩下有心無力。
走廊的風穿堂而過,入秋後的北風比平時加劇了眼睛的酸澀,唐成安忍不住閉眼用指腹反複按摩。
“成安?是你嗎,成安?”
熟悉的聲音從她耳畔響起,等到她睜開眼适應光線後,面前就出現了幾位“不速之客”。
一對中年夫婦滿臉迎合地直奔唐成安而來,身後躲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
“哎呦,真是你啊!”男人笑容并不單純,渾身上下透露一股谄媚的味道,在唐成安面前強行套近乎,“還記得我嗎?”
唐成安被他挂在表面的熱情吓得後退幾步,臉上扯出禮貌的笑容:“呃呃,記得記得,劉叔好。”
眼前的男人是唐玉山二十年前在百貨商店工作的同事,在那個年代算是個收入不錯的工作。
可要不怎麼說“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呢?和唐玉山有交情的人,多半和他沒差。
唐玉山當年不出所料因為懶散被辭退,這位劉叔則是手腳不幹淨偷拿了店裡的東西,最後被迫趕到鄉下務農。
明顯他的妻子也是位農民,夫婦二人洗得發白的衣服可以看出生活的拮據。
“可算找到你了,你爸他還好嗎?”
劉叔一個箭步上前握住唐成安的手,突然的親密讓唐成安心裡很是别扭,但出于禮貌她也沒有抽開。
掌心厚厚的老繭不斷摩挲着唐成安手背,惹得她渾身不自在。
“他,他還是老樣子,一天到晚不幹正經事。”唐成安說起客套話,“劉叔你們呢?”
“哎,幹農活嘛,都是靠天吃飯,生活隻能說勉強過得去。”
“你們有什麼難處盡管提,如果我能幫上忙一定幫。”
正常人都聽得出唐成安這是在客氣,但劉叔看她的表情卻不對勁。
他雙眼上下打量了一遍唐成安,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買賣的商品,笑眯眯的眼角隐約透露出别樣的心思。
他的兩隻手依然緊緊包住唐成安,盡管沒有說話卻握得越來越緊。
他的動作讓唐成安後背一涼,也顧不上什麼禮節,隻想趕緊把手收回去别到身後。
“對了,劉叔,你們來縣城有事嗎?”唐成安立刻轉移話題。
“噢噢,來找你爸,有大事和他商量。”
“他現在應該在家,要不我領你們過去?”
“好好好,這當然好。”
唐成安總算松了一口氣,窩在家裡的唐玉山和唐成泰在此刻難得充當了一回救星。
讓她一個人和這不明來意的一家人待在一塊兒,她還真覺得有點滲人。
她剛準備轉身,又被劉叔叫住了。
“诶,你這孩子,怎麼不叫人?”
劉叔從他妻子身後拉出那個小女孩,女孩或許有些怕人,眼神怯生生的。
唐成安為了表現自己沒有敵意,主動蹲下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女孩表情楞楞的,應該還是害羞,吞吞吐吐半天才對着唐成安叫出來一句:
“嫂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