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安半信半疑打開了盒子,蓬松的泡沫闆上扣着一對亮閃閃的小物件。
“呀,好漂亮的耳釘!”她看清這兩個小東西後便忍不住驚喜得叫出聲,“這是什麼造型?”
魏尋望着唐成安的樣子唇畔微動,懶洋洋的月光撒入他的雙眸,笑意在缱绻目光中溫存:
“滿天星。”
“滿天星?我怎麼在南州從來沒見過這一款。”唐成安把兩支耳釘從泡沫闆上拔下,托在手心反複端詳,小心翼翼又愛不釋手。
“南州沒有這個款式,是我托北京的朋友寄過來的。”
“從北京寄來的?那得多貴啊。”唐成安湊近一看才發現這對耳釘之所以比平時見到的更加閃亮,全是因為上面鑲嵌了不少碎鑽,“我看這上面的鑽石就值不少錢了,我可要不起。”
魏尋又将她遞過來的手推回去,搖搖頭:“那些是高仿的,不貴,你收下吧。”
唐成安從魏尋的話中探不出真假,無奈自己的确非常中意這對耳釘,于是隻能勉強收下。
她莫名不敢直視魏尋的眼睛,倒不是因為心虛,反而是一股找不出由頭的複雜情緒。
自從林雨涵哄騙她去打了耳洞後,其實她自己也陸陸續續在街邊的精品店逛過一圈,琳琅滿目的飾品愣是沒一個能入眼——或者說沒能讓她眼前一亮。
可是魏尋呢,他隻不過幾天前才從閑聊中碰巧得知她打了耳洞,卻能在上千種款式裡挑中正好合她心意的一對。
在唐成安的記憶中,魏尋好像總是不會出錯的那個,是獨一無二令人安心的存在。
可是她還是能明顯感覺到,這次回來的魏尋話少了很多。
溫柔的少年在時光的雕刻中多了份隐忍,眼鏡框住的似乎還有曾經那份少年意氣。
魏尋從小在公共環境中長大,細心和敏感讓他總能不斷放大周圍人的情緒,每一次都給予恰到好處的疏導。
可是他自己呢?
誰來在乎他的情緒?
一次次被人拒之門外,消失的記憶地點,舊友重逢卻隻剩簡單寒暄……魏尋十年後滿懷着期待的歸途,似乎并不愉快。
南州辜負得他太多——或者說,也許他根本不該回來。
“魏尋,你這次回來……後悔麼?”
唐成安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問出口。
她想,說不定這次能給魏尋一個台階,一個讓他不要再繼續孤軍奮戰,去賭一個沒有回報的未來的退路。
如果他真的後悔了,那唐成安一定是第一個放他走的人,不論他再一次離開又會留下多少麻煩,她也心甘情願為他抵擋所有質疑。
然而魏尋的眼神中先是閃過一抹凝滞,不久便松開眉宇,視線聚攏在唐成安臉上,神色略有緩和。
“我不後悔,成安,”他輕喚的一聲姓名,讓唐成安心裡癢癢的,“我從來都不後悔。”
“也,也不是我打擊你……”唐成安對上他認真的眼神有些局促,“你在南州想要實現的東西,好像都離你很遠很遠。”
“嗯,我知道。”
“如果努力了很久還是一事無成,你也還是不後悔放棄北京發展的機會回來這裡嗎?”
“努力了當然不會後悔,如果結局不好,最多就是留下幾分遺憾吧。”
“那你現在……有很多遺憾嗎?”
“也不能說很多吧,但終歸還是有幾個。”
“和我說說。”
唐成安撲閃着她那雙獨特的小鹿眼睛猛然湊近魏尋,皎潔的彎月在她的瞳眸中有模糊的倒影。
魏尋輕滾了一下喉結:“其,其實也沒多大事。”
“沒關系呀,你和我講講嘛。”唐成安似乎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魏尋對她的執著沒了辦法,隻好慢慢交代。
“那時候我五年級,小學門口有一位會做糖畫的老爺爺,有一次我終于攢夠了畫龍的錢,但是我卻在買糖畫和買練習冊中猶豫了。”
“就是我猶豫的這三秒,那個賣糖畫的爺爺走了 。”
“第二天,我因為考到全校第一,院長自掏腰包獎勵我幾塊錢,這些錢足以讓我把糖畫和練習冊都買下來。”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那位爺爺。”
魏尋的故事很簡單,可講述中他的音色卻有幾分淡淡的沙啞,挂在嘴角的苦笑道出其中深藏于心的介懷。
“好像有很多事都是這樣,”魏尋繼續說着,“好像我再堅定一點點,事情就會有所轉機……”
“就差那麼一點點的堅定。”
唐成安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原來魏尋這個看起來淡淡的人,心裡在意的事情比自己想得多得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直起身子拍了拍魏尋的肩膀:“這樣,你的遺憾不是都差一點點麼?我來幫你完成那一點點。”
“像你說的啊,反正都不是什麼大事,那我就當你的阿拉丁神燈,一個願望一個願望地幫你實現!”
“雖然晚了一步,但我們不能讓這些遺憾在心底留坑呀,我們的心上還要放更重要的東西。”
“糖畫和練習冊都會有的,”唐成安降低音調後是不同往常的一種溫和嗓音,輕緩得猶如今晚靜靜懸在天邊一角的皎月。
“魏尋,你值得所有的美好。”
寒涼的晚風将唐成安的發絲吹拂得輕輕搖晃,奶茶杯口的熱氣覆在手背,一絲一縷蔓延至心間。
唐成安彎彎的笑眼目若朗星,颀長的睫毛上鋪滿一層銀白月輝,神思恍惚間,魏尋仿佛看見了十年前那個叽叽喳喳跟在身後的小姑娘。
那個十二歲的女孩,懷着最赤誠的愛意,在十年之後又一次奮不顧身抱住了他。
他原以為抓不住的光陰更疊,唐成安或許就是在時光洪流中唯一不變的期待。
從認識她開始,唐成安一直都是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那個。
無論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她永遠都是那個滿懷真誠的姑娘。
唐成安說的對,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遺憾或許無法避免,但至少不能讓自己後悔。
徐徐晚風好像撫平了魏尋的心結,他在内心中掙紮了無數次的字眼,終于即将破土而出。
“成安!”
一改往日平穩得沒有波瀾的音調,有一份決絕蓋過了魏尋的聲音裡的顫抖。
“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一個遲到了十年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