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這麼熱鬧呐?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唐成泰突然推門而入,一眼便看見唐成安和周小菊膩膩歪歪抱在一起,沒好氣地調侃幾句。
“你怎麼來了?”唐成安對他的到來納悶不已,“不用陪家裡那個磨人的老太太嗎?”
唐成泰毫不客氣爬上炕頭,十分熟練地将砂糖橘剝皮塞入口中:“奶奶她都那麼大把年紀了,哪能撐到守歲啊?下午四點鐘吃完飯就去睡了,現在都沒醒。”
“那可是下午四點啊,哪個年輕人會這麼早吃飯?為了順着她老人家,我可餓慘了。”
看得出來是餓慘了,唐成泰正說着話也不忘往嘴裡連塞好幾個砂糖橘,導緻咬字都不太清晰。
親兄妹相見,免不了拌嘴。唐成安看着她二哥狼吞虎咽的吃相滿臉嫌棄:“所以你就來這蹭吃蹭喝?”
“你這話說的,餓死我對你有好處嗎?”唐成泰一聽就不樂意了,“再說了,我要是再不來搶人,你還姓不姓唐都不好說了吧。”
他拍了拍粘在手上的橘絡,眼神暗戳戳瞟向一邊:“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阿尋你也來了啊。”
“下午吃了一頓還來蹭飯,你胃口真大啊?”唐成安知道她這個不懷好意的二哥心裡正打什麼主意,強行扯開話題,“我們都是帶了東西來的,你不會想空手套白狼吧?”
“這不是帶了一個空空的肚皮來嘛!今晚保準幫你們消滅剩菜。”唐成泰全程理直氣壯的,肚子還很是配合地咕咕叫了一聲。
“哎呀媽呀,那可太可惜了,這飯菜還沒拾掇好呢,開飯指定沒那麼快呀。”周小菊沒讓這對兄妹繼續拌嘴下去,“要不你們先上院子裡頭放放煙花玩呗,我可買老多種煙花了呢。”
“好呀好呀!”唐成安來了興緻,扯上魏尋就往外跑,“魏尋,我們一起呗。”
魏尋:“成泰哥你不來嗎?”
唐成泰癱倒在熱炕上,坐姿懶散得不像樣:“煙花都是你們小屁孩玩的,我還是等着我的美味佳肴吧。”
魏尋還想說幾句,唐成安卻絲毫不慣着她哥,沒留下一句挽留的話,悶頭拉着魏尋來到室外。
要是再多說幾句,指不定唐成泰又要如何在她和魏尋關系上大做文章呢。
既然言多必失,不如讓他閉嘴。
周小菊從後屋裡搬出一大箱子的煙花,簡單交代了一下就去廚房看菜了,到頭來隻有唐成安和魏尋兩個人坐在門口石階上,欣賞這一大箱的絢爛。
竄天猴、地陀螺、蝴蝶炮、魔術彈……各式各樣的煙花鞭炮把箱子裝得滿滿當當,明顯是周小菊專門為唐成安準備的。
這個新年禮物無疑送到了唐成安心坎上,她翻箱倒櫃找半天,終于在最底下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仙女棒,剛要起身詢問打火機,魏尋卻突然伸過手來。
原來他早就提前準備好了火柴。
他的手腕隻是輕輕一發力,火柴頭便“哧”的一聲輕響,蹿起小團明亮火焰,柔和的火光在他們身側暈出淡淡的影子。
也許是出于安全考慮,魏尋在靠近引線前默默扶住了手持棒,指尖正好覆蓋住下方唐成安的手。
可是即便有魏尋的手疊在上方,唐成安還是堅信自己肯定碰到了火焰——
不然為什麼會覺得指頭都燒得發燙?
“呲——”
引線被點燃。
鐵絲周邊包裹的火藥瞬間迸發出漫溢的火花,金色光芒沿着細長的棒子延伸開來,星星點點的亮光比頭頂的彎月更加耀眼。
唐成安驚喜地輕呼一聲,煙花的光亮在他們身上跳躍,随着她的揮舞驅散了壓抑在周身的陰暗。
火花是恰到好處的亮度,因此唐成安才得以假借微光偷眼看向身邊安靜的男生。
在這淺淡的光暈中,他的臉龐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光點從眉骨處滑過他立體的直鼻,單眼皮下生了一雙溫沉又柔和的垂柳眼。
人人都羨慕唐成安有一雙頂頂漂亮的小鹿眼睛,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偏偏喜歡魏尋這種毫不起眼的眼型。
——原因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我瞅着這魏尋模樣挺一般呐……”」
周小菊傍晚的吐槽言猶在耳,唐成安卻癟癟嘴不屑一顧。
“明明就很好看啊。”
“嗯,”她的喃喃細語被魏尋會錯意,“煙花很好看。”
綻放的火星映射在他的瞳孔裡,像是空寂湖面上蕩漾的粼粼波光。
是啊,比煙花還好看。
“成安。”
魏尋忽地轉過頭來,害得唐成安差點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嗯?”她盡力讓自己神情顯得自然些。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
在黯淡夜色的掩護下,魏尋神神秘秘地從另一側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惹得唐成安更加好奇。
直到靠近還未燃盡的煙花,唐成安才看清手上遞過來的物件——一個被塞得都扣不上的紅包。
“你幹嘛呀?”
她朝裡面一看,發現全是紅豔豔的百鈔,摸着厚度粗略估計,少說也有上千塊。
“怎麼這麼多?”無功不受祿,這麼多錢她可不敢接,“我不要。”
魏尋又推回她那邊:“1994年到2006年,一共十二年的紅包都在這。”
“成安,你之後不會再沒有紅包收了。”
紅包表面隐約的溫熱還未消散,應該是在口袋裡放了許久。
所以魏尋早上讓她先走,晚上又匆匆趕來,就是為了去銀行取錢,專門準備這個紅包嗎?
而她隻不過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魏尋卻默默記在了心裡。
仙女棒不知不覺燃盡最後一點火星,火藥燃燒後的硫磺味萦繞在鼻尖,引得唐成安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
或許是因為火光熄滅,僅剩下薄薄一層月光照在臉上,所以她才看不清楚明明近在咫尺的魏尋。
“哎呀……我也沒有覺得委屈……”聲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哽咽。
魏尋輕輕笑了,聲線一如往常的溫柔:
“嗯,我知道。”
“是我欠你的。”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再沒有更多的言語和解釋。
從初中就開始拿獎學金的魏尋,一直都是衆人口中的好孩子。
然而這些人在感歎他聰明的同時,又會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捎帶幾句,數落他不善言語,太過木讷。
隻有唐成安知道,行動比言語更重要——
而魏尋就是這樣的人。
「“中國中央電視台——”」
「“中國中央電視台——”」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
沒有煙花滋滋作響,從身後傳來的春晚報幕聲便愈加明顯。
“唐成泰這個死鬼,耳朵聾了吧?放這麼大聲。”盡管哽咽還沒完全消下去,唐成安還是冷不丁暗罵一句。
「“春節好!”」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她說的壞話,電視音量仿佛報複性更高一度。
“成安,阿尋,來來來,吃飯啦!”
蓋過春晚音樂聲的是周小菊向外招手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