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流冰海神色依舊寡淡,不施粉黛的雙唇如朱砂,可氣色卻是清冷的,仿佛拒人于千裡之外。
有人聽說這裡有人專做晦氣事,特意從家裡趕來,見到流冰海的時候還喘着粗氣,他瞧瞧立着的牌子,又瞧了瞧流冰海,道,“燒紙錢的事,可做?”
賀傳雄剛想說不做,流冰海便搶先一步,果決道,“做。”
“多少銀子?”那人又問。
流冰海垂眉想了想,“按紙錢的多少、距離遠近、危險程度來定,不一樣的。您要我去哪裡燒?”
那人猶豫了一下,說道,“後山。”
“後山墳地?”賀傳雄問。
“是。”
他剛要拒絕,流冰海又答,“一串銅錢。”
那人猶豫了一下,“能不能便宜點?”
流冰海擡頭瞧着他,也不像是個沒錢的,“這可是要命的事,拿命換錢,可貴?”
男人便沒再說什麼,點點頭應下來,“好!我将紙錢和銅錢都放在孫家錢莊,你過會兒去取便是!”
說完便走了,好像恐怕多和這□□待一會兒,便會沾染更多晦氣似的。
“你怎的應了!”賀傳雄冷着臉,急急道。
“我也不能一直住在你那。”流冰海道:“抓緊掙些銀子,我還要搬出去的。”
賀傳雄臉上一怔,想了一會兒,便問,“可是有人說了什麼?”
有人說了什麼?
呵呵……
流冰海四下瞧了瞧,對賀傳雄說,“你看呢?”
賀傳雄回頭看去,街上的人都瞧着他們,三言兩語的嘀嘀咕咕。
茶莊大娘子住在賀家,還在賀家藥鋪打起了雜工,這是有目共睹的,閑話也傳了好一陣了。
雖說暫時還沒傳出太難聽的,但影響了賀家名聲,終究是不好的。
流冰海道,“若因為我影響了賀家生意,那當真使不得,我還是早日自尋出路,也免得賀大哥煩心。”
何況,在藥鋪打工,究竟也賺不了幾個工錢,再影響了店裡生意,得不償失,不如提早出來,多兼些雜工,反而兩全其美。
賀傳雄怔怔的看着這個倔女人,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流冰海轉臉去錢莊拿東西。
錢莊老闆看見她,臉色一黑,似乎很不情願這個蕩|婦在自己鋪子裡多做停留,匆匆将李三頭留下的東西交給了流冰海。
李三頭是李家老三,在錢莊入了一份股,李家平時信佛,信的出神,特别不願沾染這種晦氣的事。
流冰海拿了包袱,又到市場上買了一把長刀,匆匆趕往後山。
長刀在手,天下無憂。
趕到後山的時候,天還沒黑,比上次亮堂許多。
流冰海扔下刀,取出厚厚的一沓紙錢,在地上慢條斯理的燒,燒的時候雜草從中傳來沙沙聲。
她從自己的包袱裡取出一個風筝,慢悠悠的飛上去,嘴中發出奇怪的鳴叫。
那風筝張開兩隻巨大的黑灰色翅膀,順着流冰海手中的線在上空盤旋,盤旋的速度之快,令人應接不暇,如鷹撮霆擊,威風凜凜。
流冰海口中發出悠長的鳴叫,聽起來有些瘆人。
過了會兒,雜草從中沒有了聲音,風筝還在上空盤旋。
流冰海燒完了紙錢,把長刀塞回袖子,對後面說了聲:“出來吧。”
衣衫褴褛的男孩又鬼鬼祟祟的冒了出來。
流冰海這回也不理他,取了長刀,拿起包袱,轉身就往山下趕。
男孩追在她後邊,姐姐姐姐的叫個不聽。
流冰海冷着臉,腦中浮現出展浩天那張明眸皓齒的面容。
原主和展浩天,其實沒有什麼過多的交情,說是青梅竹馬,被傳成“初戀情郎”,但實際上,在嫁入張家之前,她與展浩天不過是巷子裡再普通不過的玩伴。
原主性子野,在娘家又不得寵,不願在家中據着,便總到巷子裡尋些喜歡的事情做。
偶然才認識了展浩天。
說情分确是有一些,但談不上情郎。
若不是張若塵娶了個室妾回來,她怕是早把這人忘了。
流冰海沒什麼好氣道,“不是都叫你别跟着我了,還追着我做什麼。”
男孩叫小痔,名字不太雅觀,因為從小總喜歡長痔,所以取名小痔。
“姐姐,你怎麼又跑這裡燒東西來了!”
流冰海不理他,隻道,“回去告訴你家展大哥,我和他再無可能,你也莫再來糾纏我。”
她走的飛快,男孩匆匆追着她,“姐姐,你走這麼快幹什麼。”
“走慢了,留着被狼啃嗎。”
男孩比她矮一些,腳步也不如她那麼大步流星,一路小跑追在她身後,望着她手握長刀,像個飛俠似的在前面健步如飛,着急道,“等等我啊姐姐……”
流冰海哪裡想等他,恨不得一飛沖天,将這小子甩在身後。
小痔在後面狂追不止,還不停問她,“雲姐姐,你剛剛放的什麼東西。”
流冰海回頭冷冷瞧了他一眼,起先沒答話,過了會兒才道:“那是食狼鷹。”
“食狼鷹?”
食狼鷹,是沙漠中的一種鷹,狼的天敵。
流冰海做的風筝,還真是逼真,配着她的長鳴,惟妙惟肖,真的一樣。
有了食狼鷹在天上“長鳴”,亦真亦假,小狼不敢再靠近。
轉眼,兩個人下了山,走回鎮子,流冰海突然停下,很認真的看着這個少年。
男孩穿的破破爛爛,但身上并不髒,看着流冰海的眼神單純的很。
“我不是告訴過你,若再替展浩天來煩我,我便隻能離開這個鎮子。”
流冰海耐着性子又道了一遍,“你們是想逼的我走投無路。”
男孩看着她,皎潔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可是姐姐,你還是沒離開鎮子,你到底還是舍不得展大哥的,是不是?”
流冰海冷眼掃了那男孩一下,把他皎潔的目光掃的收斂了些。
她沒有離開鎮子,是因為她不能離開。
一旦她帶着對張若塵的眷戀離開,那麼她也許終生都無法忘記這個人,這個遊戲,她就輸了。
她要留在這裡,看着他,望着他,對他死心。
“不是。”過了會兒,她冷冷道了一聲,“和你展大哥沒關系。”
于是轉身便走。
男孩追在後面,“那是舍不得張莊主?”
流冰海腳步一頓,回頭蹙眉看着這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乞丐小子。
“别再跟着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