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好笑嗎——我偏頭去看他。
西裡斯的樣子稱不上幹淨整潔,說是狼狽也不為過。髒兮兮破破爛爛的黑袍子穿在身上,袍角袖口全是方才激戰時濺起的污水和幹裂的塵土粉末。他的長發被冷汗浸濕,濕哒哒地粘在臉龐,整個人像是剛從廢墟裡滾了一圈一般。
看他輕飄飄落過來的眼神和臉上戲谑的神情,我明白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剛剛生死一線的恐慌已經漸漸遠去,烏雲翻滾大雨欲來的這一片殘骸裡,我們一邊等待穆迪帶人過來支援,一邊并排躺在石階上喘息。
盡管身體已經筋疲力盡,手足酸軟地仿佛握不住魔杖,臉上冷汗涔涔蒼白若紙,西裡斯的眸子仍然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們現在算什麼,你是我什麼人?”他半阖着眼,懶洋洋地問。
我下意識摸了摸嘴唇。
“嗯?”他笑了一下,覆過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的食指被他壓着按在下唇,他的臉湊的很近,與我對上視線,又含笑一寸寸劃落下去。
西裡斯的典雅和他獨有的頓挫感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仍能被人看到一點點影子,他慢慢低下頭,動作明明緩慢溫和,我卻覺得他壞心眼地帶着微妙的撩撥感和色氣,一點點湊近我的右耳。
“——我們現在算什麼?”他用氣聲說,呼吸炙熱,撲在我耳畔。
心髒狠狠跳了一下。
我們算什麼呢。這麼多年。
我看着星空發呆,一眼就看到了獵戶座。
我和西裡斯,我們從來沒有靠得很近,就算是七年級的那段時間,那段最為親密,甚至最像是情侶的時間裡,我們都從來沒有真正敞開心扉過。
我們之間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東西——情愫、猜忌、将信将疑;暧昧、溫柔、諷刺争吵。
那些壓抑的,不容忽視的,細膩的隐秘的情緒,像是剛剛加入濃茶的牛奶,已然分離不出,卻明顯到讓人在意,可惜就是毫無辦法,越理越亂。
西裡斯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就算是學生時代的我都沒有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去相信他是一個好人,更何況現在。
這半年多他從未提起過阿茲卡班,就像他上學的時候對自己的家庭閉口不言,除了極少極少情緒外露的時候,才能在破碎脆弱的眼神和話語縫隙裡流出來一點。
他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我更是木讷。
說到底,除了今天這樣一個帶着暧昧的有些莫名的吻,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純血家族的叛逆者,自視清高,幾十年過去後我們這樣狼狽地躺在阿茲卡班前面的石階上,大敵當前筋疲力盡到魔杖都拿不穩。
那些光鮮亮麗的東西,身份地位,甚至現在一件完好的袍子,幹淨的鞋子,光亮漂亮的魔杖——我們都沒有。
“大概是戀人吧。”我喃喃道。
西裡斯笑了,磁性的低音在耳邊響起,我臉紅了一瞬。
“嗯——”他輕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重複:“大概是戀人吧。”
我沒有力氣去打他。
大概從詹姆和莉莉婚禮的那個晚上,我們約定去帕笛芙夫人的茶館那時起——甚至更早,從七年級的那次邀舞之後我們就已經是戀人了。
至少從那個時候開始,那些猜忌、安撫和暧昧,那些雨夜裡突然冒出來的,學生時代的回憶,甚至阿茲卡班隔着鐵門對視時的心跳,變得有迹可循。
我想,大概不管上學時我們怎麼選擇,我和西裡斯都沒有年輕時戀愛的機會。
也許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陽光雨露一樣的相互救贖,隻是兩個人筋疲力盡的掙紮于獨木橋上,走過來後,看到對方也在。
畢竟那時候我們自顧不暇,那種浪漫和許願是極為奢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