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故鄉的機會咫尺之遙，西王母一定選擇取回“骨與血”，回複完整的自己。祂的“精神”與“力量”分離了數千年，想要重新合一需要時間，這是混血種們的機會。

路明非自身不具備大殺傷性言靈，唯一有可能阻止古龍複蘇的就是楚子航！

但即便是楚子航，也不能面對兩個龍王級數的敵人。所以路明非選擇牽制住兩者中更弱一點的張起靈！

如果牽制不了就一換一，哪怕賭上性命也要殺了他。

插入戰場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當預想的情況真正發生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激動，又或者會後悔。但其實他隻感到了平靜。

拔出武器的時候，他淡淡地想着，“啊，那就這麼做吧。”

封印的活靈蘇醒，煉金矩陣運作，“色欲”無情地啃噬着敵人的力量與精神。路明非推動着這柄武器深入，這一刻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難認出他。

說到底他隻是個愛打遊戲的死宅而已，本質上是一隻無害的小白兔，但小白兔不會有這樣的眼神，如君王般凜然從容，帶着傾世的殺機。

龍類雙臂合攏，簡直像是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堪比蟒蛇的死亡纏繞，卻比死亡纏繞恐怖了無數倍，龍王級别的力量如同一台液壓機，一瞬間，一連串細微的爆裂聲響起，粉碎性的骨折發生在混血種身體的每個部位。

這本該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可他居然還是不肯死去！

龍類看着那雙死死盯着自己的黃金瞳，路明非疼得呲牙咧嘴，臉部完全扭曲，可他同時也在大笑，痛快地狂笑。

混血種的黃金瞳無比明亮，如同水洗後的晴空，毫無陰霾，看不到絲毫的痛苦畏怯。在那雙瞳孔深處，龍類看到了一個至兇至暴的靈魂，居然讓祂隐隐畏懼。

心髒處仿佛多了一個黑洞，如長鲸吸水一般快速地抽去這具身體裡的生命力。龍類以牙還牙，利爪從背後破入路明非的胸腔，一爪捏碎了混血種的心髒。

意識像是在被拖入深淵，路明非想到的不是死，他腦袋裡隻剩下最後一個念頭，殺死敵人。

他根本沒有念出“不要死”這個言靈的機會，但絕對的意志貫穿了這具身體，混血種用着他已經完全粉碎性骨折的雙手，一點一點地将煉金神器貫穿得更深，緩緩擰動了“色欲”。

做完這一切，他如釋重負，終于不動了。

兩人以擁抱的姿勢倒地，如同千百年來的屠龍戰場，勇士與敵人相擁着搏殺到最後一刻。

龍類看起來支離破碎，鱗片也漸漸隐沒于皮膚之下。垂死的龍類正在變回人形。

“傲慢”在他身上累積的傷勢還未修複完成，此時“色欲”又在他心髒處制造了緻命傷。青銅與火之王所制造的屠龍聖器深深沒入他的心口，再強大的恢複力此時也是徒勞。

他的臉一半變回了人類，一半仍是猙獰的怪物，失血令他無比蒼白，短發軟軟的垂落在臉龐，讓他看上去竟有些脆弱懵懂。

生機正從這具身體上飛速地離去，但龍類的黃金瞳堅持着不肯熄滅，維持最後的微光。

痛苦在眼底緩緩上湧，他努力睜大眼睛，隻想看清楚，再看清楚一點。

腦海中仿佛有無數的碎片掠過，像風暴一樣盤旋，但他看過去又什麼也沒有。隻有空洞與虛無。

他無比艱難地擡起手，但不是反擊，隻是伸向空中抓住什麼。像是一個孩子徒勞地嘗試從海水中捧起月光。

那空洞虛無的感覺他好像曾經曆過無數次。

他曾經曆了一次次的生離死别，遺忘，然後又找回自己。

他是誰？

黃金瞳再次明亮起來，但這種明亮就像是最後的回光返照，正在快速燃燒他身上的一切生機。

張起靈推開路明非，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路明非癱軟如泥的身體倒在地上。

癱軟如泥是字面意義上的形容詞，他的骨骼斷了不知道多少根，如今還能剩下一口氣隻能說是奇迹。

他看着張起靈拔出胸口的“色欲”丢開，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等待最後的結局。

他将自己的全部都賭在劍鋒之上，用盡了所學的一切智計與殺招，但到底沒能殺死敵人。

龍類的生命力真是可怕，這才是千百年來無數場屠龍之戰的正常結局，人類面對這樣的生靈實在太過渺小，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小魔鬼在給他開挂。

原來最後的最後，他還是那個廢柴，沒有小魔鬼的幫助，什麼也做不到。

仿佛幻聽般的，他耳邊似乎聽到小魔鬼歎息般的聲音：“誰能阻止少年武士赴死呢，哥哥，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熱血的時刻啊。”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說，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