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木抱頭大聲哭着,她今天真的哭了很多次。
雲泱第一次見到她的情緒如此崩潰。
“對不起,對不起……”
李水木一直在重複說對不起,不知道是在對誰說,她将頭埋在膝蓋裡。
悶悶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對不起,姑奶奶,我做不到,即使是幻境,我也做不到離開它,這裡太美好了,我……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走吧。”
“讓我再看看他們吧,我隻是,太想他們了。”
她的語氣透着深深的絕望,就像是陷在無法爬出來的泥沼裡,深不見底的海域,雲泱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李水木讓她走,可她要去哪裡?
在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幻境後,周圍的環境迅速褪色,化為碎片,消散在空氣中。
同樣消散的,還有李水木的身體。
雲泱徒勞地伸出手,摸不到,抓不住,她知道,李水木留在了那個幻境裡。
她也知道。
攻破神罰後,幻境會消散,李水木就會回來。
就讓她短暫地回到自己的故鄉,與親人團聚,與老友重逢。
雲泱摸了一把眼角的淚,将所有的情緒都咽了下去。
“泱,别難過。”
蒼銀雖然不知道飛到雲泱身邊,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它感覺到了雲泱身上極其悲傷的氣息。
很短暫。
雲泱換上笑臉,摸了摸它的頭。
“蒼銀,餓了嗎?”
蒼銀搖搖頭,說自己吃得很飽,感覺渾身都充滿力量。
雲泱不予置否。
幻境破碎後,她才真正看清周圍的環境。
她們踩在焦黑的大地上,這裡似乎發生了一場大火,火焰燒盡了一切,在空氣中留下經久不散的氣味,雲泱忍不住捂住鼻子。
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望無際的黑土。
天空是昏暗的,幾隻烏鴉飛過,發出刺耳的聲音,如此詭異的一幕,讓人不禁汗毛直立,心頭哆嗦。
連惡鬼都沒有的地方,雲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尋到一處清泉。
一汪清澈透明的清泉,在焦黑的大地上出現,顯得十分怪異,蒼銀試探性地朝它噴了口火。
沒有變化。
它的火焰炙烤不了這汪清泉。
雲泱用令牌給其他幾人發了訊息,皆石沉大海,她微微皺眉。
這真的是丙級神罰嗎,跟上次的完全不一樣。
她牟足了勁,朝天空大聲喊着。
“念慈,趙二銅,塗婳,楚不言,你們聽得到嗎?”
雲泱的聲音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最後輕飄飄地散去。
她抽出破刀,雙手死死握住,警惕地望着遠方。
天旋地轉,世界宛如一個沙漏。
上方的是人,下方的也是人。
兩邊的人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于是誤把對的人錯認為敵人。
時間一分一秒在過去。
有一人自遠處走來,身上布滿血痕,步伐趔趄,似乎剛經曆了一場惡戰,極其狼狽的姿态。
她回應着雲泱:“我在這裡,雲泱,我與趙二銅走散了!”
是陳念慈。
雲泱沒有動,也攔住了想要靠過去的蒼銀。
她盯着陳念慈,和平常别無二緻的陳念慈,仍舊用着依戀目光望着她的陳念慈,太過于像陳念慈的陳念慈,在這個地方本就是不正常的。
“你是陳念慈嗎?”
她舉起破刀,對着陳念慈,阻止了她繼續靠近。
雲泱的眼神是冷漠的。
陳念慈頓住了,表情怔愣,她的手臂還在往下淌血,她好不容易才從幻境裡掙脫出來,她幾乎是以自毀似的方式逃離了幻境。
“雲泱,你怎麼了?”
她的臉色變得彷徨,無法忍受雲泱用這般冷漠的表情看着她。
幻境中的故事在現實中重演。
陳念慈不能接受這種可能的發生。
“你就是一個惡心的窺伺者!”雲泱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然後緩緩收起破刀,轉身離去。
窺視者。
陳念慈愣愣地看着自己充滿血迹的手。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見雲泱,是在她五歲的時候,其實遠比雲泱以為的初次相遇要早得多。
刺鳥丢給她一疊畫像,上面是一個神情陰郁的女孩,低着頭,格格不入地站在一群眼睛蒙着白紗的孩子中間。
“我要你記住她,接近她,保護她,絕對不要讓她受傷。”
刺鳥說她很快就要消失了。
那時的陳念慈很抗拒畫上的雲泱,她不明白,刺鳥為什麼強制地要求她去保護她。
即使後來刺鳥告訴她,是因為暗刃。
刺鳥和暗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等了五百年,她終于出現了,可我這這副身體,這副模樣,我不想讓她看見,她會難過的。”
“我無法忍受她的眼淚。”
刺鳥望着棠溪家的方向,她知道,她苦苦追尋的人就在那裡。
可太晚了。
她出現得太晚。
刺鳥的身體撐不住了。
作為最初的救世者,每一次輪回中,她都會委托自己的繼承者去尋找暗刃,但那人幾百年間,從未出現過。
梅花隔幾百年會出現一次,明刀和她每一世都會出現,紅桃始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