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帥,怎不回府?爹擔心你受傷,叫我來看看。”見對方铠甲都未脫,滿身蕭索,猶豫半晌,張九福竟難得說了句客氣好話。
不用楊晟告知,陳昌亦能猜到張九福是如何生動诠釋何為縮頭烏龜的,隻是此時不是訓人的時候,他也實在沒有力氣訓人,便對張九福笑了笑,“張都尉,本帥命你保護張老爺,敵人有可能二次進攻,我不能分神。”
二次進攻?張九福神色一僵,胡亂應了兩聲又趕忙原路返回。楊兆帶人先把戰場的兵器護甲之類的都收繳進城,他正準備要命人把屍體擺開,剛包紮完出來指揮的徐歡見了,立馬讓他把這些敵軍屍體上能扒下來的有用的東西先撸了,“再把投石機搬來,把這些都填到翁城内,填滿。”
城牆城門都未毀,明知敵軍還要來犯,自然不能敞開城門應戰,先擋上一擋再說。投石機被巴哈一衆留下了,徐歡一早盯上了,陳昌隻需聽見他提上兩次投石機,便知他想要,遂主動開口表示自己雙手奉上。
“與之果然爽快人,你身上的傷快去處理了吧,”徐歡得了投石機的許諾,自是暢快,見陳昌一直沒去治傷,不由得解釋道:“我看他們今夜大概不會來犯,據我估計,他們應隻剩下百來支箭矢,應會前去堰州休整,順帶借兵器。”
他的直覺果然靈敏,蘇日圖正是提議前去堰州,隻因他們如今累得不行,身體上傷,心靈似乎也傷得不輕,實在沒精力紮營打獵煮飯,不如前去堰州讓人伺候來得實際。
堰州城内,哈單夫一聽巴哈率兵而來,頓時心頭一沉,連忙招手讓報信的人走近,低聲追問:“大将軍一行臉色如何?還有多少人馬?”
手下臉色一白,老實答說:“屬下看大将軍他們應是十分生氣,我已命人先将他們引進城了,都尉已經趕去了,副都尉也快前去迎接吧。”
哈單夫儀表也來不及整理,穿着常服便迎到了城門處,他知巴哈必然吃了敗仗,雖吃驚于長陽一衆居然如此厲害,但此刻他更多的是對巴哈怒火的提心吊膽。現在萬不是谄媚巴結的時候,哈單夫遂恭敬地行了一禮,便一直安靜跟随。
巴哈一言不發,頂多點個頭算作回應,全由蘇日圖溝通,安排食宿醫治的事不必他開口,都尉早已主動命人去做了,如今他便隻說了借武器的事。
投石機兩台、箭矢七千支,猛火油三桶,都尉聽後先是去看哈單夫,後者立刻小幅度點頭,示意他同意。都尉有心減少些出借的箭矢數,但他也有些畏懼巴哈的怒火,别看吃了敗仗,但實際上巴哈分毫未傷,蘇日圖也隻是輕傷兩處而已,下次的戰局如何還未可知。
“大将軍發話,我等自然無敢不從,今夜還請大将軍和諸位将士先好生歇息,所需器械末将必然準備好。”
總算是将閻王爺安撫住了,待他們去用飯後,都尉已是心身俱疲。他遠遠看見巴哈過來,臉色不妙,便吩咐毛林等一衆漢人駐軍都别出來惹眼。
堰州城西角樓上,毛林和三百多個漢人駐軍都在其中,未曾想,曾經百戰百勝的巴哈大将軍,竟也吃了敗仗,毛林心頭狂跳,不可控制地湧出些前所未有的想法。
朱思順利帶了十匹馬和三個鄭家家丁追上了賀躍塵幾人,賀躍塵思慮再三,拒絕家丁和原隊伍中另外七人的陪同,隻帶了門房、朱思和李吉三人前去長陽。
“你們留在廣隴,我們不會亂來,若有什麼需要通知的,到時候差大胡送口信。”走之前,賀躍塵又交代了一句。
騎馬的一些姿勢要點,賀躍塵倒是稍微了解過的,馬又被馴化得很溫和,故他隻是稍加适應便能如常縱馬而行。四人安靜行路,一路上隻有馬蹄的哒哒聲,快到長陽城時,賀躍塵叫停幾人,凝神細聽周圍動靜,“沒有厮殺聲,應是休戰或者打完了。”
打完了的話,就是不知道勝了還是敗了。他沒有過多細想,直接叫過來門房,讓他指出地道入口何在,又命他獨自沿地道回城内打探情況,“若是城内被官兵占領,你便再沿地道逃出,我們一起離開。若是城内還是長陽百姓駐軍,你亦不要聲張,徑自找範将軍前來會面。”
“好的,小人記下了。”門房翻身下馬,改用雙腿跑,仍是先繞到林子再從小河溝進城。
燕兒還守在地道上口處,見門房又爬回來也頗為驚訝,小聲道:“我道你已經去了千百裡外呢,敵人暫時跑了,但是還會來。”
“你一直在這兒?可知範将軍安好?”門房爬了上來,依舊用木闆和櫃子先将入口擋住再說。燕兒也不知,門房隻能讓她繼續守着,自己裝作未曾出城的樣子,徑自摸回了範将軍府。
範大力确在府中,門房猶豫片刻,還是找到房門口處站着,對着房内恭敬說道:“将軍,能否出來一趟?有人找将軍。”
“可是大帥找我?”範大力趕忙重新套上護甲頭盔,翠兒在一旁幫忙給他系上繩子。穿戴好後,範大力大步流星出了房間,門房便在前引路,一直到了走廊盡頭,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附耳相告。
範大力激動萬分,他果然未曾看錯人,小賀明知長陽有重兵圍困,竟單槍匹馬便前來搭救。他算是知不能聲張,遂隻跟随門房指領通過地道出去會面。
見遠遠的兩個人影往林中而來,賀躍塵率先下了馬來等候,幾息後,兩人終于碰頭。
“小賀,你能來,我已是高興得要死。”範大力将賀躍塵的肩頭攬住,說話間竟微微紅了眼圈,賀躍塵趕緊拍拍他的背,“大力哥,城中如今兵力如何?可有再次驅敵的把握?”
“如今有赭袖軍近四萬人援救,我軍精兵還有五千多,步兵三萬。”範大力都一一交代,毫無隐瞞。
“敵軍是誰,你可知?”
“是什麼什麼大将軍,确實厲害得很,無人傷他分毫...”
巴哈大将軍,兩朝重臣,賀躍塵心中已确定答案,他沒有言明,而是問範大力,“大力哥,我知你已做了長陽的将軍,此次前來,最重要是為了确認你的安危,其次,我也想問問你是否願意随我走。”
此言一出,範大力頓時陷入糾結,原本早上若翠兒同意與他出城,他或許早已先一步回了廣隴老家。但是翠兒死活不肯離開長陽半步,如今他在這裡有府邸有兵馬,賀躍塵隻帶了三個人來,應也是無人可用。
他的沉默已經昭示着答案,賀躍塵并不驚訝,隻是溫和一笑,“大力哥,不管怎樣,你我總是朋友。你前去沛莨是受我影響,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前來搭救,若你需要我留下退敵,我便留下。”
“小賀,你仗義,我深知。”範大力既羞愧又感動,“但是我不能讓你為我冒險,後面還有硬仗,我也無法保證能不能安全活下來。”
“如今城中詳情,你仔細與我道來,若我覺得有六成把握退敵,便留下...”
聽他這麼說,範大力激動不已,他自己空有力氣,全得賀躍塵指點才有些拳腳功夫,賀躍塵的戰力必然在自己之上。不過賀躍塵又緊接着補充道:“但是我有條件,一是要戰場上留下的箭矢彎刀,三分之一便可,二是要護身的裝備,三是要戰後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