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吧,這麼苦,他張九福指定要拒絕,可奈何,他爹同意了......他算是明白了,連張承平都開始畏懼陳昌。雖說張九福貪生怕死,但做生意還是有一手,不然也不可能得張承平青眼,陳昌特派二百精兵充作商隊,又許諾隻要回來一趟便給張九福半成的利潤,若将來大業已成,也未嘗不可以封他個異姓王做做。
有大棒在後面盯着,蘿蔔在前邊兒吊着,他張九福不認命也得認命。那行商第一站往哪兒去呢?還得是湖廣省内,本身富饒之地多,行商也有利可圖,再者,陳昌早已計劃收歸全省,這二百精兵亦可全面了解各府城情況,伺機亦可發展内應。
打發了張九福,陳昌便專心操練長陽守軍,因大都開銷龐大,張承平雖也隐隐有些懼怕陳昌鸠占鵲巢,弑親奪财,但他還是端着長輩的架子給陳昌甩了點臉色。
後者明面上亦乖順地安撫,表示酒樓不需兩月便可盈利,讓他盡管放心,從庫房拿出去的,自己一分不少還要加點添頭再放回去。
他姿态放得端正,張承平亦不敢得寸進尺,隻能道:“你有數便好。”
陳昌立馬笑着點頭,又親手為表舅斟茶,後者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繼而關心了一番他的身體,“你自小身體不佳,前面又接連受傷,如今在家應該仔細調養,不可日日忙碌到夜深,當心吃不消。”
“謝舅父關心,侄兒聽舅父的。”
“我有些乏了,你自去處理事情吧。”張承平不欲與其久待,假意乏困,陳昌立刻喚來侍從服侍張承平,自己則大踏步出了張府。
半路上,侍從劉巍便小跑着迎過來,低聲道:“大帥,那個少年又來了。”
聞言,陳昌腳步一頓,回問:“此時何在?”
“在外城門,張坤在接待。”
“那便請人進城吧,還是那三個人麼?”
劉巍遲疑一瞬,回道:“兩個人,但是帶了兩千多難民,婦孺老壯皆有。”
聽言,陳昌眉宇間神色微變,吩咐劉巍備馬,“順便通知範将軍同來吧。”
話說,前日賀躍塵一等與朱思彙合後,選定了五處地方,留其他人維護秩序安頓青壯,賀躍塵與朱思又選了餘下兩千二百個人,一起帶來了長陽。
張坤正是當日為賀躍塵推車的其中一人,經此一戰,已對賀躍塵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也因表現優異,提升為守城副都尉,原本他認出賀躍塵後便要立刻打開城門,不料對方卻指出自己帶了難民前來,“你且去禀報大帥,難民此時在附近山谷處,我念長陽折損了百姓,也許需要人口,故而帶來問問。”
“那好,我這就派人禀報。”張坤趕緊叫來手下,說明情況,這才有了劉巍适才所言。
騎上馬背,身穿常服的陳昌宛如舊日書生,不緊不慢駕馬前去外城,命令守城士兵将城門拉開。賀躍塵打馬靠近些許,率先拱手行禮,“陳大帥,上次一别,已有半月,不知素來可好?”
陳昌微笑道:“賀兄弟,未料你會再次前來,本帥深感訝異。”
後面得了通報的範大力也策馬趕至,不過他仍對還刀之事難以釋懷,遂沒有主動開口,恰逢陳昌與賀躍塵交談,他亦不好逾矩。
“大力哥,看你新婚燕爾,紅光滿面,近來定然羨煞旁人。”不料,賀躍塵一見了他倒是如常親切,範大力心裡一暖,連忙笑着回應,“你小子不夠意思,說要親自還刀,為何不來?”
“大力哥此言不準,當日你隻說,你回家時定要将刀還與你,未曾說過要我親自還。适逢我有急事遠行,不得已才托狗兒帶給村正,令大力哥誤會,實非我願。”
他這麼一說,範大力也記起來了,的确未曾指明親自還刀,賀躍塵亦不曾說過。如此想來,他便芥蒂全消,臉上笑容愈發真切憨實,再扭頭一看,陳昌雖面帶微笑,卻不發一言,以範大力近日對陳昌的感觀,心知他此時應有些生氣,隻是究其原因,範大力不甚理解。
他面上恭敬地對陳昌一拱手,“大帥,如今小賀回長陽,應是與我叙舊,不知可否讓其與我回府一叙?”
陳昌笑意加深,語氣卻沉,“範将軍恐怕又要難過一次了,你的小賀兄弟今日前來,不是為叙舊,而是送難民前來長陽。”
賀躍塵立馬插嘴,“此乃其二,其一自然是與大力哥叙舊,其三嘛,我亦想回來長陽,看看大夥兒是否從之前一戰中,緩過勁來了。”
有他這話,範大力自然相信他的,他此時才知内情,原來是小賀私自領了難民前來,令陳昌不滿。思及此,他連忙為賀躍塵道歉,“大帥,小賀心慈,見難民亦不忍,但他身無長物無法救濟,才想着咱們也許可以收歸,若大帥認為不妥,我自讓他們再離開。”
多日不見,範大力竟能說出這番場面話,屬實讓賀躍塵刮目相看。陳昌卻看向賀躍塵,道:“小賀你有所不知,此前一戰,為拜托赭袖軍援助,本帥付出了無數糧草錢财,如今,長陽恐怕無力收容諸多難民。”
話音剛落,賀躍塵便長歎一口氣,對陳昌回道:“大帥的苦衷我已明了,既然長陽無力收容,我便再帶他們前去綏平吧,那裡亦施粥放糧,想必難民們也願心前往。”
此話一出,陳昌心裡已是對賀躍塵殺心複燃,面上卻溫和一笑,“綏平距此亦有百來裡路,恐怕難民餓着肚子,無法支撐到終點。本帥見賀小兄弟如此仁義心腸,深受感動,願奉上半石口糧,你們且帶在路上吃吧。”
吃是不可能吃的,若是白白浪費糧食,也的确罪過......賀躍塵叫住欲前去備口糧的劉巍,“未曾想,大帥如今竟拮據至此,我以為大帥動辄設宴,豪擲千金,定然富可敵國。唉,這半石口糧,便算我,再獻給長陽的綿薄之力吧......”
見他這張狂模樣,劉巍已是心中憤然,面沉如水,陳昌倒還算穩住了面色,依然微笑如前。
見範大力在一旁尴尬得手足無措,賀躍塵便對其笑了笑,“大力哥,你可願與我同去綏平?你認得路,亦與徐将軍為知己,想來他也願意與你我共飲。”
範大力不敢自己拿主意,遂看向陳昌,未料,後者竟點頭應允了賀躍塵的提議,“範将軍,既如此,你便同去帶路吧。”
見狀,朱思便先一步調轉馬頭,賀躍塵也調頭往城門外去,張坤一等見他這麼一會兒便要離開,極為不舍。隻因陳昌未發話,他們不能擅離崗位,隻能一個個都站在城樓上探頭向下看着賀躍塵。後者亦感受到他們的視線,仰頭揮了揮手,“大家有緣再會!多保重!”
打了招呼,賀躍塵回頭讓範大力先去收拾行李,“大力哥,記得與嫂子好好道個别,我在城門這兒等你。”
“好嘞!我即刻便來!”範大力高興極了,立刻調轉馬頭,縱馬回府。
劉巍跟着他後面也往内城去了,外城門大開,賀躍塵與陳昌一裡一外隔着二十多米對望,彼此都面帶微笑。
回了府,範大力将缰繩交給新門房,“不必系,本将軍還要出趟遠門。”
翠兒聞聲迎出來,“将軍,何事如此高興?”
“嬌娘,我那兄弟未曾要與我生分,是我記錯了話,他不是說親自送刀給我,适才他亦與我解釋清楚...”範大力滿面笑容,将翠兒牽起,一邊往卧房走,一邊解釋道:“我得大帥之命,前去綏平,你吩咐燕兒為我收拾行李,即刻便要出發。”
“可是你這小賀兄弟來了長陽?怎不請他過府一叙?豈非失禮?”
“哎呀,等他再與我一道回來,便可到府中暢談痛飲了。”
翠兒笑了笑,一面讓燕兒收拾,一面對範大力道:“此去可帶上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