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打扮一番,石七等人被重新帶到衆人面前,此時肖盛已經宣布設宴慶祝,還大笑着賜了石七五人上座。石七心中大石總算落了地,甚至能主動提出将那八字寫下來,肖盛一聽,笑意更濃,命人拿來筆墨紙硯。
被賀躍塵手把手帶着寫過好幾十遍,石七拿起毛筆醞釀一番,終于揮墨,一氣呵成,頗有些豪邁之氣。肖晖原本十分肯定石七等人是裝神弄鬼,但此刻見他氣定神閑,面帶微笑地一筆揮就,不由得也信了三分,他未曾見過被雷電劈死之人,故而無法确認楊鋒真正死因,兩廂思索下來,心中天平竟也開始傾斜。
“好!”
肖盛拿起那幅字欣賞一番,大贊一聲,命人裱起來挂在正堂之上。待字畫挂上,肖晖細看之下,竟發現其筆勢之狂勁,絕非石七這種無能之輩可書,莫非真有異象?
宴中亦有不少人詢問石七幾個,石七亦講得繪聲繪色,旁邊的人牢記賀躍塵的提點,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提出不同觀點,雙方還差點就此争執起來。肖盛笑容愉悅地擺手制止,“許是既有紅光,又有金光吧,無甚出奇。”
無甚出奇?陳四頓時心中湧起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似乎有對肖盛信以為真的慶幸,又有對肖盛的愚蠢産生的荒唐之感,更對自己以前畏畏縮縮的行為感到無比羞恥。
他在這種情緒的沖擊下,竟愈發大膽起來,甚至主動描述狂風卷起塵土時恰似一條巨龍擺尾。石七聽言亦不停點頭,心中卻暗暗吃驚于目前陳四的狀态。
此話一出,立刻有其他人提出佐證,“這種風我亦見過,轉着圈的那種,不過沒看過有字,可惜了...”
陳四當即笑着斥那人,“你又沒與真龍密切接觸,談何能見異象?”
他這模樣簡直讓肖家兄弟都驚詫了,以往陳四畏縮膽小,别說與上級說話了,便是與小兵之間都基本不敢張口,如今竟然能淡定駁斥比自己地位高出大截的人,絲毫不懼。
驚詫很快被狂喜所取代,肖盛心情大悅,命所有人舉杯,“喝!喝完跟着老子幹大事!”
所有人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石七猶豫片刻終是起身,恭恭敬敬對着肖盛一拜,繼而朗聲勸道:“老大貴為真龍,必然是這天下之主,百姓亦是你的百姓,還是應該善待為好,若赢了天下,卻隻剩千百人,又有何意義呢?”
“大膽!”肖家兄弟都還未發話,下面一個俨然将自己視作三把手的柴伍猛地一拍桌子,厲聲疾色地訓斥了一句。
石七頂住壓力不作任何反應,仍維持适才勸谏之态,肖晖眯了眯眼,先讓石七坐下,肖盛此時已對柴伍越界之舉心生不快,不過當着衆人的面不好太嚴肅處置,隻能冷冷盯着對方看了一陣,直把人看得面色緊張才作罷。
“石七所言乃是衷心,以前我們稀裡糊塗起義造反,自然是有一天好日子便放肆過一天好日子...”
肖盛摩挲着酒杯口,沉吟道:“如今我的神身顯露,便是為我指引方向,今天正好大夥都在,我便立下規矩,從今往後不許打家劫舍,要殺隻殺富戶地主和朝廷狗官,膽敢違背者,一視同仁,不留情面,必然從重處治!”
至此,石七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不過他并不打算勸肖盛直取大都,畢竟這五六萬人一旦沖入大都必然死無葬身之地,屆時他石七還能快活逍遙麼?
在據點待了三天,賀躍塵趕在第四日清晨,帶着吳冬一路下了山,趙六依依不舍地送他們上了馬車,“東家,你何時再來?”
“應該半個月後,最近你們不要往長蘆去,他們應該不會再脫離隊伍了。”賀躍塵讓趙六走近,壓低聲音叮囑,“待幾個據點的都操練到位,你便往怡江方向鋪設三個據點,做好巡邏工作,到時候我會再來。”
“可是如今我們人馬還是不夠啊,我原要再招六千人的。”
“不要貪多,若來的是石七那種,我還不願意收呢,你不要一味盯着人數看,要看質量。”
趙六隻能點頭,“東家,我知了,你們一路小心。”
賀躍塵笑了笑,讓他先調頭,“不必擔心,去忙你的事去吧。”
吳冬駕車,兩人揮别趙六,往廣隴方向啟程。胡碩一等已經順利抵達了幾個縣城,把遷過來的人都平均分一分,交代了幾句,再與狗兒一道回石北等候賀躍塵歸來。
最近陳昌心情尚算不錯,因翠兒有孕,大夫交代不能同房,故範大力主動請纓為陳昌再下兩城,如今短短一旬工夫已經連下回龍、嘉郢兩座府城,如今渚州已在他們包圍之中,雖此地重兵把守,但若舉四城之力,亦可一戰。
唯有一點讓陳昌不耐,那便是火铳研制一事,請來的匠人琢磨不出個所以然,還将僅剩的一些火藥用了個幹淨,這威力連十丈外的一隻雞都傷不了,談何殺敵?
劉巍亦是急得嘴角起燎泡,甚至想殺了這些匠人洩憤,好在陳昌理智尚存,命這些匠人先專心配置火藥,火铳研制先暫停,一面又讓人再去尋覓機靈的工匠。
遠在大都的楊晟已經厭倦了酒樓生活,迫切希望回來攻占城池,尤其是自己的兄長跟着範大力出生入死,而他隻能在大都幹着急,心裡七上八下十分難受。
是夜,楊晟與葛文胤結束一天的營業,回到住處,他也和葛文胤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我們的任務還未完成,怎可半途而廢?”葛文胤不贊成,楊晟據理力争,“如今這邊已步入正軌,有你坐鎮便好,我在與不在亦無甚要緊。”
如今,阿希格已經帶走了巧如,塔拉仍舊偶爾前來光顧,隻可惜阿希格基本不帶火铳回府,隻有一次,巧如見了便偷偷畫出來命人傳遞,但内部是怎樣的,不拆開不能見真相,隻是畫了個表象。
達亞爾估計是嫌貴,再者,他已有美人在側無意于包房特色,一般在樓下吃點好菜便罷,與人談的多是瑣事,葛文胤日日在掌櫃的地方豎着耳朵偷聽,又獲不了有用信息,心頭火氣愈發旺盛。
當晚,葛文胤與楊晟沒有談攏,次日便有人送來砒霜,交到葛文胤手中,後者收好東西,認真盤算,最後還是命人偷偷轉交給巧如,待阿希格再帶火铳回府便可行動。
不過他未等到巧如傳來火铳,倒是先等到了阿希格逼宮的驚人消息。葛文胤與楊晟雖極力克制,仍面有異樣,正在此時,塔拉竟然再次現身酒樓。
原是因為今日到了飯點仍未有客人上門,葛文胤才派侍從出去探探情況,豈料,竟得知了阿希格逼宮的消息,侍從亦慌了神,趕快跑回來禀報。
卻不知,塔拉此時上門有何用意,葛文胤見塔拉身穿常服,便堆着笑走近招待,“官爺,還是來隻燒雞麼?”
“我已不是官爺,不必如是稱呼。”塔拉輕笑一聲,徑自選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葛文胤心中不安,隻能趕緊讓人上一隻燒雞先打發了塔拉再說。
雖将塔拉打發了,但事情俨然還未完,巧如的屍身竟被阿希格府上的侍從用轎子送回了酒樓,侍從亦稱呼阿希格為皇帝。
“陛下命我等送巧如姑娘歸家,掌櫃的看一眼吧。”
葛文胤心頭大駭,先沖楊晟使了個手勢,讓他趕緊先走,自己磨蹭着去看轎中歪坐的巧如,隻見巧如面如金紙,顯然已過世多時。
“這...這是怎麼回事?”
侍從面無表情,“巧如姑娘突發惡疾,藥石難醫,不知她有無親人,遂送來此處,掌櫃決定如何安葬吧。”
葛文胤連忙喚人來擡巧如,阿希格府上的人沒有多留,徑自擡着空轎子折返回來路了。葛文胤不知前面發生何事,無法肯定阿希格有無看穿他們的身份,此時見那些侍從并未為難,心下一松。
再看大堂内,哪裡還有塔拉的身影?桌上隻有一個空盤和兩塊碎銀,當時他太過緊張,竟不知塔拉何時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