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該如何煽動呢？我看敵軍在外面按兵不動，很大可能便是已經派人去周邊州府調兵了，如今十多萬人他們都覺不夠，隻怕再來已是百萬大軍...”劉巍憂心如焚，陳昌也無太大把握，喟歎道:“如今，我能抓住的一點便是巴哈曾經下令屠城，阿希格若承其遺志，試問各州府該做何應對？”

如今各路官員享受了數十年的大好富貴，安生日子，手裡有錢，下面有兵，還有源源不斷的稅收，屠城對他們無半分好處。

雖然他們能這麼散布，但是能不能取信于人就不得而知了，見他還是滿面愁容，陳昌又安慰道:“富嘉這枚棋子我們還未用，不要這麼早就開始憂心忡忡。”

提到富嘉，劉巍難得精神一振，“大帥可是已提前部署？”

“隻是攻打渚州之前送了口信，想來他們應懂得随機應變。”

其實這話僅僅是單純安慰劉巍罷了，周武受命前來搶奪船隻，說明徐歡一衆一早防範，富嘉有可能存在自己的内應，徐歡也是一早便知，想必早已令富嘉戒嚴了。

思及此，陳昌突然有了些閑話的興緻，他問劉巍，“你說，若是姓賀的與我易地而處，當如何？”

一聽姓賀的，劉巍便不自覺蹙起眉頭，“大帥何故好端端提起此人，都怪他，才令我們如今舉步維艱...”

“行了，該不該怪他，你心裡清楚，我亦清楚，此刻隻有你我二人，便敞開心扉，實話實說吧。”

劉巍的确清楚，若此子一早願意歸順他們，自然敬他為英雄，奉為座上賓。隻是後來，此子甚是嚣張，又有赭袖軍維護，散播傳言陷長陽軍于不義，他才不得不将恨意算在姓賀的頭上。

“大帥，此子眼比天高，嚣張至極，想必絲毫不懼這十幾萬敵軍，帶頭殺出去吧？”

聞言，陳昌輕笑一聲，“如今我有數員猛将，何懼之有？自當奮力一戰，置生死于度外。”

不知怎麼接話，劉巍隻能說:“大帥，幾城的百姓不知到了哪兒，要命斥候探一探嗎？”

“無需，如今不是顧及他們的時候，等擊退敵軍再接他們入城。”陳昌解開盔甲，劉巍立馬上前服侍，待盔甲褪下，陳昌也上了床榻，對劉巍道:“你也睡去吧，有什麼情況，守城會來通報的。”

嘉郢的百姓離渚州最近，他們被趕出城後卻沒有朝渚州來，都分散到各縣城村落去求收留了，如今他們身無分文，空口白牙地讓人收留，哪有那麼多善心的人呢？走投無路的衆人不斷咒罵長陽軍和達亞爾一衆搶占府城的官兵，可他們隻能罵罵，罵完也改變不了什麼。

長陽一路的百姓與蔚桓的百姓早已彙合，兩路人都奔着綏平方向去，想投靠他們，徐歡才收下了周武一衆降兵，又得守城通報有十幾萬百姓前來，心裡突突。

“都往這兒來幹啥？”徐歡沒好氣，隻能披着衣服起來，此時已是子時末，都淩晨了。

還未騎到城門處，便聽外面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和哭求聲，付春點起火把照亮城外，對趕來的徐歡劉五兩位将軍說:“我看都是老弱婦孺啊，這麼多人怎麼收容啊？”

一聽老弱婦孺，徐歡也是下意識拒絕，又見下面實在可憐，隻能折中讓人準備兩桶粥來，對下方百姓大聲道:“諸位，我如今無力收容你們，唯有贈粥兩桶，你們墊了肚子便去别處吧。”

話音未落，下面頓時扯着嗓子哭開了，場面無比凄慘，付春也不忍心看。徐歡又何嘗不是？但隻能硬着心腸命人從樓上用繩子吊着粥桶放下去，怕城門一旦打開，這群百姓全都一窩蜂湧上來，到時候反倒不好辦。

下面的見他放下粥桶和葫蘆瓢，已經不抱希望的婦人便先給孩子喂了些粥，徑自離去了。算是下面沒有哄搶，要是打翻了粥桶，連墊肚子的機會都沒了。

看着還算守秩序的百姓，徐歡也松了口氣，等兩桶粥吃幹淨，付春又放下一袋幹糧，“快快走吧，隻怕再晚朝廷也打到這裡來了。”

這裡面有些都是沒怎麼遭過罪的富戶，何曾被人推來阻去？有的氣絕，一口氣沒提起來便暈倒在地，場面頓時又混亂了。

“唉，付春你讓二十個弟兄從樓上吊着繩子下去，驅趕吧，趕到...”徐歡又頓住了，不知道該說趕到哪裡去，過了一會兒才驟然轉身，對城下百姓大聲道:“你們若不敢去渚州，便全部湧上大都去，就說朝廷不仁，搜刮百姓錢糧，驅趕百姓離城任其自生自滅，蔑視人性，天理難容，新皇無德，亦非正統，應當下位！”

若能拉阿希格下位，制造朝野之亂，也算解除了赭袖軍的潛在危機，當然陳昌也會因此得益，但孰輕孰重，徐歡還是分得清的。

雖然他說了，但下面這群老的老下的小，走得到大都嗎？所有人都期期艾艾地盼着他再退幾步，幹脆收容了他們所有人。

徐歡深吸兩口氣，下令集結一千赭袖軍趁夜護送這群人去堰州，讓哈單夫和寶日想辦法送他們去大都，煽動其他百姓抵制阿希格。

“這麼多小孩兒，恐拖慢速度，準備些馬車，把孩子放在車上吧。”

交代了幾句，徐歡命令這一千人必須在天光大亮前到達堰州地界，後面可以隻留一個人送信哈單夫便可，百姓讓他們自己走到堰州去。

他這一動作可累死賀躍塵那邊據點的人了，前日傍晚才見周武一行到渚州送了一回信給朱思，次日清晨又見如此衆多的百姓紮堆往堰州來，都不知道發生啥大事了。

呂升隻能再次命人送信到石南，“估計他們都集中在那邊了，你如實彙報便好。”

賀躍塵一衆确實全部集中到了石南，且已經訓練了一個時辰，正要出發。送信的人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一截，想了想，送信的人還是沒追，徑自折返回據點了。

因為不想騎馬，賀躍塵選擇駕車運送糧草，狗兒和江旭見狀也紛紛效仿，沒有那麼多馬匹，勢必要一些人靠腿走，所幸平日大家訓練量大，走路都不覺得累。

一行人沉默急行，晌午休息了兩刻鐘後再次朝着廣隴府進發，一直到戌時結束前才安營紮寨，此地距離府城不過十一二裡路。

“這些豆條等水開後便下進去煮軟，不必煮太久，原本就是熟的。”賀躍塵将曬幹的豆條與片好的腌肉拿出來，給負責煮飯的幾人。

左右等開飯還需要一會兒，賀躍塵又把每組的核心人物叫到身邊，“正好在這裡我便選定一下組長，組便是九十人一組，按照已經分好的來，後續若有需要調整的再談，班長也留待此戰之後定...”

“周興、吳嶽、張彪、王明......”

“...你們的組員都記下了麼？”點完名後，賀躍塵又笑着問，這八十人都點頭，他才接着說:“你們負責指揮自己組的陣形、站位、攻擊節奏以及與其他組的配合。”

“騎兵的角色是集沖鋒守衛于一體的，既要騎兵相互間合作，亦要兼顧步兵。當然，戰前說太多反而令你們分心，别的戰術不提，把我們訓練的融會貫通就行，最後兩個字，冷靜。”

“...不論我們處在絕對優勢還是劣勢，眼看着馬上取勝還是有戰敗迹象，你們都不需去思考，你們唯一需要思考的是自己該如何擊殺敵人，守護同袍。”

“是！”

賀躍塵笑了笑，讓他們八十人先去吃飯，又讓塔拉一衆騎兵上前，“我知道你們整體能力不俗，應變能力亦過關，但我還想提醒的是，杜絕自大！無論你們将敵人打得怎樣節節敗退，落花流水也好，都不要驕傲自滿，自得自大。牢記！我們的目标不單是勝利，更要杜絕犧牲，若因為你們一時的自大，導緻同袍受傷或犧牲，不僅我難受，你們自己都會留下終身遺憾，半輩子自責，所以，不要讓自己有機會後悔，後悔再快都是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