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正是興奮之時,伢子一衆都圍着狗兒,讓他講講攻城的具體經過。狗兒也正有大把話要說,兩廂訴求相同,直從晚飯前講到洗漱後都不帶停的。
喝了幾口水,狗兒才終于得空說點别的,“東家讓我問你們,想不想出去?想的可以統計個名單,寨子這邊安排好人打理便行。”
一聽這話,虎子第一個舉手,“我!我要去!”
大壯也想去,但是他娘在這邊他不放心,狗兒卻主動讓他們一起去府城,“隻是我外甥還得托秦大娘照看着,我可能得時常在外。”
大壯娘連說自己不去,“大壯去便行了,大娘在這邊已經适應了,不想挪位置,這邊有樁子爹,你們留十來個人就夠了。”
狗兒便道:“那大娘不用挪地方,你們想去的,我也要提前說好,不管安排你們守城還是攻城,都不能退縮,若暫時不能承擔風險的,可以先留在這邊操練,日後再出去。”
說完,狗兒又讓他們休息前都認真考慮一下,明早起來直接給他答案。鄭東懸那邊一早收到據點傳遞的消息,知道此行一切順利,頓時放了心,也知自家二哥還在茂通,即将回到廣隴與家人團聚。
次日清早,狗兒帶着伢子虎子一衆十七人先由索道滑行至東邊,再從那邊下山回石北。如今西邊還有四十幾個人,他們考慮過後決定暫時留在寨中訓練,等後面來新人了,他們也可以操練新人。
“狗兒,你們不坐一陣再走啊?”大馬好不容易見到人,不願意狗兒這麼快就離開,又看到他身後跟着伢子一衆,猜想他們都要去找東家。
果然,狗兒笑着說:“時間不等人,我們得趕快回石北。”
匆匆道了别,狗兒正要帶人下山,鄭東懸卻讓他等等自己,“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聽言,狗兒連忙跑過去他身邊,“那我幫你拿行李吧?”
鄭東懸沒有客道,直接把東西交到他手上,然後接過寨中人遞來的長棍,和狗兒一道往山下走。
原本賀躍塵就是要把鄭東懸叫到廣隴府主事的,見對方徑自随狗兒們一道來了,喜不自勝,“東懸兄,咱們真是心有靈犀,我原是要明日接你到府城的。”
“東家,你如今不得閑,何必還勞你多跑一趟呢?”鄭東懸笑着走近,賀躍塵便讓人把三輪車解一輛過來,蹬着車帶着鄭東懸又逛了一圈石北。
“這是今天圈出來的飼養場地,豬崽子們應該得下午到了。”一邊蹬車,賀躍塵一邊介紹,其他勞動的百姓見東家親自蹬車載着鄭東懸,都暗暗心驚,不知鄭東懸是何方人物。
被議論的當事人卻一派自然,絲毫不在意人打量,隻和賀躍塵搭話,“我看合适得很,那邊是種的蔬菜嗎?”
“對,估計還要擴大些菜地。”
“東家,這邊的看完了,不如還是轉頭回去衙門吧?”
“沒問題,坐穩了,若東懸兄要學蹬車,待會兒便在衙門前教你,應該要不了一刻鐘你就會了。”
兩人回了衙門,賀躍塵便下了座闆改換鄭東懸上去,後者聰明得很,立馬學會了,“我看以後我在城中就騎這個了。”
賀躍塵哈哈一笑,“還可以改兩輪的,不過那個裝不了東西,不劃算。”
操練新兵有楊九他們帶,無需賀躍塵親自去,兩個人入内坐下聊起正事,賀躍塵先說了路遇大量百姓遷徙一事,“距離那天都過去七日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如今到了哪兒。”
鄭東懸隻同樣覺得事有蹊跷,不過線索太單一,他也無法判斷緣由,“隻看茂通那邊收的消息是何,才能下定論。東家,如今一旬時日已過,除開路上行軍、假設先攻占長陽幾地,火铳軍亦至少圍攻了渚州四五日,卻未曾聽聞渚州平定的消息,莫非陳昌一路已經如此強盛?”
“或許不單單如此,東拼西湊的一支隊伍如何能夠輕易戰勝一支凝聚力更高的隊伍呢?且再看兩日,看到時候能收到什麼消息吧。”
“如今東家可有打算?”
賀躍塵沉吟幾瞬,說:“如今我不能及時了解朝廷動向,無法判其有否求援蜀中,不好輕易走出下一步。”
鄭東懸知他攻下茂通前便已往怡江方向鋪設據點,便是要攻下蜀中,隻是他如今擔心賀躍塵會親去湖廣江餘一帶冒險,連忙勸道:“東家,如今已非早前,萬望你珍視自己。”
話音未落,賀躍塵已是無奈一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早上本是想帶一路人喬裝商隊出去,并非單純為蜀中之事,如今我們的據點還沒往下鋪設,對其他各路的動向難以及時把控,況且時局易變呐。”
聞言,鄭東懸回道:“如今我二哥已經脫身,我估計他閑不住,可這些府城才作出改變,不能為他特殊,若是讓二哥帶人南下,或許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的大義凜然與坦誠相待實在令賀躍塵感到由衷的慶幸,對于鄭南生從京梁轉移到茂通的消息,他在回石北的路上已經得知,本也在思考鄭家家眷的安置問題。
若他們能接受一直待在福伯那裡,有管家有家丁,自然大家都能接受,可是一旦接他們到府城或縣城,就意味着有一方要妥協,要不鄭家學着餘保财夫婦那樣,要不就得賀躍塵為他們開特例,但這是賀躍塵不願做的。
如今鄭東懸直接為他做出了選擇,免了賀躍塵的為難,他自然感動,“東懸,你明我苦衷,我心甚安。我知你哥嫂本性善良,處在他們原先的地位家境,更可以說平易近人,愛護仆從。可一旦把原先所有的享受優越剝奪走,他們的心理落差之大,亦可帶來心境上的巨變。我原是為難該如何妥善處理,才好皆大歡喜,你竟為我主動退了一大步,我既高興又慚愧...”
他倆之間從來不需拐彎抹角,有一說一,真誠相待,鄭東懸聽東家此番話,心裡同樣深受觸動,“東家的原則無需為任何人例外,我若讓東家破例,自己的心都要先割上一刀。”
賀躍塵心頭如湧過暖流,兩人相視一笑又默契地轉入了新的話題,賀躍塵先提出一個想法,“東懸,你哥嫂的事情最後總要解決,我想先接你的侄兒侄女入府城學習,有你照看着,每隔五六日,亦可讓家丁接他們回娘親身邊短聚。”
鄭東懸立刻贊同,“此法甚好,可以讓他們來潛移默化地改變大人,且隻有他們才是最好人選。”
說定了此事,賀躍塵輕松了許多,又為鄭南生挑選了随行的人員名單。
“如今渚州有戰事,綏平一帶又是赭袖軍的地盤,都不好從這邊南下,我想的是從閩浙借路,在那邊定幾處據點,再西進江餘湖廣。”
鄭東懸亦覺得合适,雖還沒通知當事人,但鄭南生去不去,并不影響這個計劃的實施,算是敲定下來了。
說回車樂根,在蓬澍那裡沒能狠下心處置乃仁台的部下,他們隻能轉戰樊湫。一路快馬加鞭,今日巳時前已經到了府城,不知誰走露的消息,樊湫的府尹和駐兵竟都知道乃仁台自戕抵制阿希格,竟然表示要承其遺志!
車樂根頭痛,心想怕不是因為自己放過了那四萬駐軍就被他們抓住了軟肋吧?想得美!想逞英雄也得自己給他們這個機會!
“這次沒任何餘地可講,直接打到他磕頭認錯,要步乃仁台的後塵請他自便!其他駐軍有膽子也丢刀直接開城門出來呀,沒膽子就别學那有膽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