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那姓劉的瞬間噤聲,生怕小命不保,解決了這六戶人家。朱思再次看向這群百姓,平靜道:“湖廣戰亂,驅趕百姓,這群百姓便前去大都申冤,怎料竟被大都守軍屠殺殆盡,婦孺皆殒命刀下,足有一二十萬人,跟你們的人數差不多。”
底下的人一聽這話,臉色巨變,緊張地盯着朱思,唯恐他也要說出驅趕百姓的話。
未料,朱思說了上面的話,卻徑自起身,宣布散會。他是進了衙門,底下這十來萬百姓卻都期期艾艾,戰戰兢兢,不知該不該動。
還留在踞水的葛樂便負責維護秩序,“大家各回各屋吧,主事這是給你們機會考慮,有要走的盡可明日清晨提出來,按規定都可以放你們離去。”
“我們不走!我們為啥要走?”有的半大小子直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顧爹娘的拉扯,就是不動彈。
“你們接受不了義務勞動,就去一個不用參加義務勞動的地方呗,如此簡單。散會,一刻鐘内離開!”連好脾氣的葛樂都沉下臉,這下那些半大小子也不敢犟,都不情不願地回了家。
人走幹淨了,葛樂安排好守城的人選,也回了衙門。朱思還在中堂處理雜事,餘光掃到他進來,便讓他坐着說幾句,“我心裡一直不安,想回廣隴,這邊我想交給你主事。”
葛樂先應下,又問何事不安,朱思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一種感覺,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咋回事。”
“如今塔拉也回去了,你再接着回去,東家會不會覺得這樣的配置不妥?”
朱思也有些遲疑,隻說:“我先回去一趟,若東家要求我過來再談吧。”
哪想過了一會兒竟有人傳信來,“東家說他後日過來。”
葛樂立馬笑了,對朱思說:“那可巧了,如今東家要過來,你不必回去了。”
朱思也笑了起來,“看來我與東家也算心有靈犀。既然他親自前來,我們這兩日便把内務和新兵全部弄起來,不好讓他見了生氣。”
“那是自然!”
今日帶着狗兒一衆練習了馬背上及地上的近身對戰技術,賀躍塵便專心搜集材料燒玻璃,制作望遠鏡。鄭東懸與寬子幫手,其他人都在專心操練,賀躍塵已經交代了要選九十個人去其他地方做教官,是以這些人都拼命練習,以求最好,不能在其他同袍面前丢臉。
原來親手燒制玻璃是個辛苦活兒,既要确保裡面無雜質氣泡,又要逐一退火,又要做出特定形狀大小......折騰了一下午加半晚上,賀躍塵三人才算把想要的鏡片弄出一批來了。鄭東懸見天色已晚,趕緊催促東家休息,又交代寬子收尾,鎖好工坊。
他們能安心休息,範大力一衆卻仍在緊張備戰,以防敵軍趁夜偷襲。楊兆的确走回了回龍,不過他實在沒有力氣對戰,隻好在那邊歇一晚再說。
見他這麼狼狽地回來,張承平還誤以為陳昌戰敗了,臉色頓時一白,楊兆歎了口氣,隻說嘉郢還在戰鬥,沒有敗。
解釋了一句,楊兆便不再多言,徑自找地方休息了。張承平唉聲歎氣地被侍從攙着回了府,心中滿是懊悔,悔不當初啊。
派去渚州打探情況的人層層傳遞消息,也送到了福東手中,得知渚州城竟淪為一片廢墟,他也吃了一驚。
“這群官兵是來真的啊...”福東心如擂鼓,他雖然有狠勁,可那是自己有成算的時候,若是被二三十萬官兵盯上,他可沒把握能活着回去阜州。
曹越問那還搶不搶信邑,福東猶疑不定,“那信邑的兵沒去渚州,去了哪兒?”
“或許轉道去了嘉郢?”
“若渚州早已是空城,他們何必費勁又拆又燒呢?他們必然在渚州打了一仗才轉換陣地,嘉郢與渚州隔着百多裡地,從信邑先向西南出江餘,再換到北邊的嘉郢,多走了一大截冤枉路,調兵本就是緊迫,不可能不及時告知陣地換了...”福東分析了一大堆,好像突然抓住了一點關鍵,猛地起身,“百姓被蓬澍接納,蓬澍駐軍定然知道我們搶占了這裡,說不準要來打我們,而搶奪了樊湫這麼大地盤的肯定不容放過。”
聽言,曹越也琢磨過味兒來了,“将軍是說信邑或許是個套?”
福東面上神色幾番變幻,沉吟道:“八成如此,正好可以讓我們回到初衷,我要讓人在信邑打得差不多時去綏平報信,讓他們大部隊過來加入混戰。”
曹越也激動了,“那咱們便趁勢打他們老巢?”
“是也不是,我們不占地盤,搶了火器便前去湖廣,我要與長陽軍做個交易。”說到最後,福東眼中精光乍現,已是胸有成竹的模樣。
“将軍,為求穩妥,通知向将軍調兵先北上吧?”曹越提議,也是想一擊即中,福東點頭,“那就勞你即刻讓人去信。”
濮邺方面接到了徐歡的來信,但祝廣進暫時還不打算起兵阜州,而是準備攻下郦化和汵兆,兩地同時開打。
操練了這麼久,是時候出去遛一遛了,祝廣進定的攻城時間恰好也是今天晚上,如今兩路分别由朱雲海詹新與李衛劉三各領四萬人馬到了這些地方。
于凡還一直防着濮邺偷襲,哪想等了半個多月都沒見人來,心裡犯嘀咕,不會是想等他放松了警惕再來犯吧?越是這樣他越是把心提着,最後甚至想自己主動打過去得了,省得心裡惦記。
那祝廣進到底打不打阜州呢?自然是要打,等到這兩地落入手中,操練一陣,便可給于凡一個痛快了。這兩處地方再加上濮邺,已經是把阜州半包圍了,到時候恐怕于凡一衆不投降的話,隻有往西逃竄或者直接跳海水遁。
往西可以交給徐歡付春解決,或者幹脆再将其驅趕到滇南,挨着湖廣,跟陳昌做個近鄰。
祝廣進對于打敗于凡是很有成算的,不過這不代表他會輕敵,恰恰是因為他把于凡看成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才認真制訂了這個收歸策略。即便徐歡他們沒有手握火器,仍舊蟄伏,他也必須開打,不打就得挨朝廷的打,不如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盡快擴充兵力地盤。
前日下午,拉克什已帶着五百火铳軍出了大都,而哈單夫與滿都已暫時達成統一戰線,趕在昨日晚上先奔襲到了東邊距離大都最近的承祁。隻待第二日求見阿希格,隻不過如今哈單夫有些遲疑,萬一阿希格一怒之下直接砍了他,那他去這一趟是圖了啥呀?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擔憂,滿都語重心長地給他指點,“長陽一戰中便有赭袖軍援助,你既說赭袖軍的徐将軍與那姓賀的年輕人是兄弟,便直接告訴阿希格傳言如何傳出的,赭袖軍也想搶奪津中,卻被姓賀的捷足先登,竟然不顧陣營不同直接選擇避讓,自是因為當時長陽一戰中對其心生欽佩。”
這是要把赭袖軍一塊兒拉下水呀,哈單夫知道滿都是要把自己的退路堵上,讓他不得不與滿都共進退。
“将軍,不如再加上你們被姓賀的收歸?”
滿都眼睛一眯,本能地抵觸這種假設,哈單夫連忙勸道:“将軍,如果這樣說,必然更能激怒阿希格出兵,并且他誤以為你們在廣隴,屆時你攻打大都不就更加手到擒來嗎?”
“那幹脆再說得狠一些,你就說巴哈的頭顱在廣隴的城樓上放着。”
哈單夫心髒狂跳,見滿都已是勢在必得,也趕緊附和,“将軍英明,如果這樣,興許真能說服阿希格親自領兵,為大将軍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