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幾乎是一字一頓到,“還望官人責罰。”
許行舟鳳眸眯起,薄唇上挑淺淺的笑弧。
呵!巧不可接而先發制人?
他正猶豫着要否接林廬煙的話茬子,卻聽林廬煙信誓旦旦地說到,“依下官愚見,眼下之急是尋一個可靠的仵作。”
他擡起眸來,一雙吊眼裡面滿是精明的光亮。
“下官有一人選。”
鳳眸微眯,許行舟淡漠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他突然來了些興緻,這林廬煙還要作些什麼妖蛾子。
許行舟略作思忖狀,揉着太陽穴問道:“縣丞但說無妨。”
“老小曉得,官人已将縣衙内近十年入職調動的官員的相關履曆注色熟稔于心。”頓了下,林廬煙擡眸看向許行舟,“不知官人可否對和光六年入職的一位江姓仵作有印象?”
蹙眉思索了下,許行舟點點頭,“可他不是在前年便突發惡病故去了嗎?”
從他平和的語氣中看得出,許行舟對這位印象中的江仵作至少是打了個及格分的,林廬煙暗自舒了口氣。
“是如此。不過下官要引薦的是江仵作的後人。”
後人?
江姓仵作的注色在許行舟眼前化為有形,他銳利的目光很快鎖定到了年齡一欄。
此人過世的時候不過四十出頭罷了。
視線再下移,目光落在他家室相關的那一欄。
育三子,長子也不過二十又二…
瞬間皺起眉頭,許行舟眸光一凝,“江仵作的後人縣丞可見過?”
林廬煙固然知道,許行舟是在問他,被他引薦的這個人是否值得被他堪以重用。
躊躇了下,林廬煙如實答道:“下官見過。”
“此人精通解剖和藥理,在緻死驗傷方面不輸她家父親,更甚有略高一籌之勢。并且在案件走勢推敲方面,亦是有獨到的見解。”
真有說的那麼好?
那為何之前讓柳絮飛那般的人屍位素餐?
就怕林廬煙說得比唱的好聽,臨場又是秀而不實之輩便要大鬧笑話了。
可林廬煙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許行舟詫異。
“竟還是個女仵作?”眼睛瞪得老大,徐松溪呷着的熱茶幾乎是同時間噴了出來。
而後他默默朝林廬煙豎起了個大拇指,“真有你的啊,老林頭!”病急亂投醫?
許行舟:“?”
掏出絹帕擦拭了下鬓角邊沾染的茶珠,許行舟沉着臉,握拳抵在鼻息下良久。
良久後,他擡眸,低咳了聲看向林廬煙,“呃…林縣丞,認真的?”
雙手一合,林廬煙激動地點頭,“當然!”(of course!!)
“呃...”
偏過頭去看向徐松溪,兩人對視,視線中滿是對方蒙滿了霧水的臉龐。
“下官真的沒在糊弄官人。“林廬煙激動地猛一跺腳,下巴的花白胡子都被他腳下生的風給捋直了。
女子入朝為官,不管是在當朝還是前朝早便是司空見慣之事。
不過當朝對女官的要求比之前朝嚴苛了不止一星半點。
能入官家慧眼入朝的女官簡直屈指可數,莫不是文韬武略兼備,笑傲群芳者。
餘其便被官家要求不能抛頭露面,集中供職在尚食、尚衣等宮廷屬衙。
至于女子為仵作,許行舟混迹三法司若幹年,也是頭一遭聽聞。
倒是新鮮。
他正猶豫間,林廬煙又開始拍胸脯打起了包票。
若是許行舟再不加理會,他恐怕是要以頭搶地耳,磕得個頭破血流引起他的注意了。
而今已月上中天,許行舟也有些困乏了。
無奈下,他勉強答應了。
“那還煩請林縣丞明日多些辛苦将人領到公廨“
他是要親看。
許行舟站起身來将要離開,卻被林廬煙上前來大張雙臂給攔住。
許行舟:“?“
林廬煙現下的模樣很是滑稽,許行舟是被逗笑了。
他很是不解,“縣丞現下精力似乎還很充沛,不如…“幽深如海的眼底刹過一絲慧黠,”卷宗還有大半庫未整理妥當。“
腦袋搖晃地跟撥浪鼓一樣,林廬煙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下官愚鈍且能力有限,一把老骨頭了,怕是請不動我口中那個神仙。“
抱着手臂在胸前,許行舟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廬煙。
别的不說,林廬煙推诿的功力倒是很深厚。
“比孫行者請芭蕉扇還難?我就不信了。“徐松溪撇撇嘴不屑到。
“師爺所言極是。”他難得地恭維了下徐松溪。
哽了下,林廬煙面上是難加掩飾的恐懼,“這個江小娘子潑辣嗆人的程度怕是與鐵扇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喲!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呢。
徐松溪啜了下面頰。
按照他從前熟悉的東京開封府各位替官家辦事使節的套路,接下來便是就着這個由頭支去打量的金銀絹帛了。
“這位江小娘子的性子比公孫二娘手中的劍還要直銳,是遠近出了名的潑辣刁蠻釘子戶。“
“前任縣太爺是可憐他家父親為縣衙勞苦一生,走得突橫,三個娃怪可憐的,才多加照顧他們家。甚至還打點了裡正,減免了他們家的賦稅。“
他一攤手,“哪知道這姑娘天生的偏執不領情,三天兩頭便尋來縣衙鬧事,最近又是和咱們拗上了,怕是更請不動了。“
徐松溪心存故意要杵上他兩句,便見縫插針,極不在意地用鼻子哼氣說到,“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什麼大事。”
“問題是沒錢。”許行舟冷冷到。
已經鋪好了路,正好整以暇地待着林廬煙張口要錢的徐松溪着實被他的反套路驚訝地凝住了眼眸。
“下官的愚見便是,請官人随某明日往望舒巷江小娘子家中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