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分署完衙門内的公務,許行舟便攜着師爺徐松溪在縣丞林廬煙的帶領下,坐上踩着璘璘之聲的馬車朝望舒巷去。
雙手護着後腦勺,徐松溪腰間枕着極舒軟的鵝絨引囊便這麼舒舒服服地朝車壁上一靠。
微垂着眼簾,徐松溪極其惬意地喟歎了聲‘舒服’。
伏在小幾案上閱覽卷宗的許行舟聞聲擡眸。
他冷哼了一聲,“師爺便好生享受難得的片刻,今日有得操勞。”
輕‘嘶’了一聲,徐松溪睜開眼來,一手護住脖頸并向兩旁輕微活動舒緩酸脹感。
雙手交十拖住下巴,徐松溪肘撐在小幾案上,并向許行舟的方向靠近了幾分。
甫一擡起頭來,徐松溪那張笑起來有些讨厭的臉便在許行舟的黑眸間蓦然放大。
“幹嘛?”許行舟卻是連眉頭都懶得動一下,漫不經心地問道。
“啧。”摩挲着下巴,徐松溪端着一隻手臂護在胸膛前,目光帶着打量,“你這忙活了一上午,可算和哥們兒我說句正經話了。”
許行舟:“?”
飛了徐松溪一眼刀後,許行舟的目光又收回到了卷宗上。
“縣衙不養閑人,讓你調派胥吏去各呈報過人口失蹤的苦主家,知會其來官府殓房認屍一事做的怎麼樣了?”
“妥妥的。”徐松溪悠閑地搖着玉骨扇,他俊秀的眉宇間盛滿了自信。
“不僅如此啊。”他伸出食指在桌案上點了幾下,提醒許行舟聽自己說話。
“我還遣派了幾個曉得門道的胥吏往各大勾欄瓦舍去排查了下,近期可有走失的妓子。”
喲。倒是懂門路。
嘴角微微翹起,眼尾上挑的鳳眸下可見若隐若現的卧蟬,就連眉梢都情不自禁地向上了幾分。
許行舟這是真心實意的笑了。
他點點頭,“難得你有這般細緻的時候。”
“那是。”昂起下巴來,徐松溪得意地咧嘴笑了笑。
見許行舟神色緩和,不若方上馬車時那般涼薄淡漠,徐松溪便将坐墊往他身邊移近了幾分。
用手肘抵在許行舟臂膀間,徐松溪輕輕蹭了蹭。
“哥們兒尋你打聽個事呗。”
“有屁快放。”許行舟卻是笑着說的。
“你昨晚上在殓房說的沒錢了是真的?”徐松溪極其認真的語氣裡面暗藏着絲縷的擔憂。
“嗯。”許行舟不置可否。
将卷宗小心地收納入油袋中,許行舟才端出一盞茶淺呷了口說到,“而下若是要花大價錢請人辦事情,也當是在我這個縣令名下支取。便是呈上刺史報銷,也得等到年末了。”
許行舟一貫是遇事不亂的淡定性子,便是泰山崩于前也鮮少見他有情緒表露。
徐松溪今日竟是很難得地瞧他撫額歎氣并說到,“凡到新衙門任職的官員,都有三個月的考察期限,這你也是曉得的。分文不進的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使得出什麼法子去籌啊。”
聽起來是很傷腦筋的樣子。
回首看了眼努力把自己裝作空氣的林廬煙,喉間用力一咽止住嘴角抽搐的徐松溪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許家家大業大,便是遭大理寺封了不少的田産當鋪。你難道就沒有避開官家的耳目偷摸順些...”
劍眉絞得很緊的徐松溪撚起拇指和食指在許行舟眼下瘋狂地搓動的。
抿了下唇,許行舟焦着眉頭是一臉的懊惱。
他伸出食指用力地點敲着桌案,“徐師爺,你這一出行上集,簡直是憑借一己之力将折月縣商販體驗到了過年時候才有的感覺。”
作為超級購物狂的徐松溪,凡能入他眼簾的物件,直接便大手一揮納入囊中。
講價?
簡直是天方夜譚。
若是碰上擅長捧哏并落中他下懷的商販,他甚至還會因千金難買他歡愉,随心情再多付幾貫。
如此便是市集還未逛透,錢袋子先癟了。
徐松溪卻是半點不覺理虧,他反握着玉骨扇,用扇柄直直指着許行舟腰間枕着的鵝絨枕。
“你這不用得挺順手的?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這嘴皮子叨叨的倒挺痛快啊。”
是這個道理,許行舟抿緊薄唇不反駁。
“可是你要曉得,我辛辛苦苦從壓歲錢便開始攢起的小金庫讓你一個人給花沒了。”他随即吐槽到,“舒服倒是舒服,你這錢也沒花在刀刃上,淨是些無關緊要的把戲玩意兒。”
喲?你這麼大方?
“看不出來啊許縣令,敢情你這意思是老婆本兒都給在下耗費光了吧?”偏着頭目光斜斜地落向許行舟,徐松溪當然曉得他是在演戲。
嘁。就可勁兒裝呗,唱大戲的都沒您許縣令會。
許行舟面上無波無瀾,不置可否。
“你最好給我收斂些,要不然你有手有腳的,城牆邊上還卻個泥水匠。”突然肅了臉,許行舟正聲道。
這是要他去打工?
清了清嗓子,徐松溪唇邊挑起一抹壞笑來。
“許尋泓,你給哥說實話。你那小金庫老婆本兒那去了?”徐松溪嘿嘿一笑,“該不會是偷摸着往勾欄瓦舍,遭貌美的行首糊了心智給騙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