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是上次大鬧官衙太過不給老林頭面兒?
他這次來槍打出頭鳥,故意給自己落個莫須有的罪名,借機出這口惡氣?
思及此,她擡起颌來,雙手交疊揉捏着骨節,脖頸也偏倚向兩側活動。
月眠如初生的春水般清透的眼眸間刹過一絲寒涼的殺意。
捕捉到氣息的江鏡潭直吸了口涼氣。
聽着門外林廬煙略帶叫嚣的喊聲,看了眼微顫的門牖,他心中暗暗祈禱。
阿姐不會可要下手輕些。
老林頭身體不硬朗又慣愛碰瓷,橫豎往門口一躺,怕是難收場了。
逐漸加重帶着敦促意味的敲門聲,換來的回應,除了院子裡面再度熱鬧起來并愈發激烈的雞飛狗跳,便是第二根擀面杖了。
許行舟:“?”
要反了不成?
他心中暗下決定。
是該管管了。
折月縣的淳!樸!民!風!
月眠又和弟弟追趕起來了。
江鏡潭腳下生風,腳尖便是這麼一點,便上了牆邊的海棠樹,靈活地翻出了牆去。
“好啊!”月眠含着一口惡氣,轉而将目光射向了咚咚作響的大門。
恰好尋不找使氣的沙包袋子,月眠的目光瞄準了門外的林廬煙。
“可是你自己送上門兒來的,休得怪本姑娘心狠。”她拿出了公孫二娘舞劍時的英飒,怒火沖沖地朝小廚房去了。
“官人!左右不見江小娘子來應門,要不...”他臉上略帶歉意的笑意轉變為了狡黠,“讓師爺出出氣,将朽門給蹿開。”
徐松溪徑直将林廬煙淩空踹出的這顆馬球,順腳給他踢了回去。
他話中滿含調侃,“縣丞不會吃慣了江南的細緻食糧,動辄半點粗活便狀如西子捧心吧。”
沒聽出徐松溪剜酸的林廬煙尴尬地賠了下笑。
他轉而側身回看向許行舟,并讓出幾分身位來,然後繼續敲門。
許行舟了然他的意思。
看着林廬煙賣力敲門的背影,許行舟心頭卻是一沉。
他是真的世間難得的表裡如一的不靠譜。
這是他許行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信林廬煙的鬼話了。
什麼沉穩省事,也算是眼瞧了,林廬煙口中形容江月眠那些絕佳詞句沒一個能套在她身上去。
“我來吧。”許行舟淡淡到。
他未多走幾步,便聽到門口有不大不小的動靜,是落門銷的聲音。
“官人。”林廬煙面帶喜色看向許行舟。
許行舟同時也頓住了腳步。
“老林頭!我可去你的!”
伴随着一聲怒氣幾乎達到了滿值的罵聲,一盆帶着酸馊味的水便直直地朝許行舟潑了來。
許行舟:“...”
林廬煙平日都一副跛腳而行動緩慢的狀态,方才卻是一個完美的轉身便避開了迎面來的髒水。
酸馊的冷潮味直蹿鼻底,濕漉黏糊的衣裳一下子與許行舟貼很緊,他覺得難受極了。
好...好得很呐。
縱使掩在黃金面具下的臉不動聲色,但許行舟也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後槽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官...官人...”
林廬煙微微長大的薄唇顫抖地很是厲害,蜷縮着食指顫巍巍地指着許行舟湛藍色官袍上滴滴答答的惡汁。
捏着鼻子,寬大的袖子掩住了半張面,方才那一下,徐松溪敏銳地避得很遠。
他看向林廬煙的目光裡滿是鄙夷,鼻音很重地說到,“方才你不閃那麼一下,能潑到縣令?再退一萬步說,你若是盡守本職一直敲門,能潑到縣令?”
本就是面色惶惶,心頭懸吊的林廬煙更是啞口無言。
而躲在一堆舊物後,探出小蘿蔔頭窺探的江鏡潭的一張小臉上更是寫滿了‘壞了’。
滿眼都是清澈的愚蠢的月眠手間的銅盆哐當的落地聲很是清脆。
周遭登時便冷凝了下來。
在場五個人面上挂着的表情各異,但都在這一刹那默契地将之凝固在了臉上
将手頭的盆往身後一背,月眠抿了抿唇,眼神慌亂地無處安放。
用力地将手拍在了光潔的額頭上,擋住與許行舟月眠将頭别去一邊,認命地垂了下去。
她檀口微動,學着霸總文中,霸總無語凝噎時的管慣用語氣低聲咒罵到,“fuck!”
這梁子可結大了。
官字兩個口,上面還頂着官家禦賜的寶蓋,月眠覺得自己便是百口也難講清理了。
不知道那股妖風有吹到了林廬煙身上。
隻見他突然大袖甩朝天,然後指着月眠顫抖到,“蒼天可鑒啊!月眠姑娘,你便是再對我們許縣令有偏見,便大膽擊鼓向縣衙投告便是,今日又是哪一出啊。”
許行舟:“?”
又開始往我身上扯?
月眠:“?”
暗挑中指,緊着挑小拇指,然後倒插大拇指...月眠掩在袖下的一番手部活動,可謂是行雲流水。
林廬煙這老登西屬實挺會演,咱倆的私人恩怨,便又和縣衙和新縣太爺扯上幹系了。
觑見月眠袖間一陣翻動的許行舟,緘默良久終是開了口。
他的音色有些沙啞,卻飽含冰涼的威懾力,“怎麼?江姑娘還想讓本官見識下你的獨門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