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當朝開辟殓驗後,仵作便成為了提刑訴訟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
其職,在前朝時曾有不成文的規定,一般情況下當屬賤籍者擔任。
且仵作一職,成日與屍體腐爛物打交道。
便是熬油費火,在普羅百姓眼中的分量,尚不如衙役,及恐沾染晦氣而避之不及。
饒是如此,但也不是随便從人堆裡面拎個有人樣的出來便能擔此大任的。
當朝仵作将就的是師承和系統。
師承,自然是要有領進門的師傅,傳授理論知識、表驗以及解剖技巧。
且在當朝能排上号論上名的仵作,無不是将解剖、藥理、病理等知識熟稔于心并能靈活運用。
至于系統,便是統統歸官府管理,分造有名冊。
當朝擔任殓驗屍首協助分析案情的,在州縣級為仵作。
而在應天府一帶的京畿地區專設有驗屍官,直屬三法司調命。
且越是臨近皇城天子腳下的仵作系統越是精驗,遴選程序也更為嚴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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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停屍房門口的許行舟揮手止住了搬運蠟燭和鏡子的衙役,很是費解地問到。
“裡頭準備的怎麼樣了?”
衙役問了聲好後回答到,“準備地差不多了,就等縣令親臨。”
這個答案許行舟并不是很滿意。
故而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衙役手中的鏡子上。
“這是...”要幹嘛?
未及許行舟說完,心直嘴快的徐松溪便搶了話。
“這是要跳大神兒作法?”
許行舟:“...”
衙役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面上。
繼而他嘿嘿一笑打破了僵局,“徐師爺可真幽默啊。”
衙役聳了聳肩解釋到,“這些都是江仵作要的,她說驗屍需要充足的光線。”
“停屍房裡面的光線實在是太黯了,便是投再多的蠟燭也如抱薪救火般無濟于事。”
“至于這些鏡子...”
“是為了将光線收攏,并且減少燭光亮度的損耗,如此使得屋子裡面更亮。”
月眠輕靈婉轉的聲音很是有辨識度,一下便将許行舟從思索的漩渦間扯了出來。
輕蹙的眉間有微微的詫異,許行舟擡起鳳眸便對上了月眠盈着明媚笑意的兩潭秋水。
“許縣令,好久不見呐。”月眠的頭微向肩膀偏去,看着許行舟說到。
許行舟長身玉立,不怒自威的鳳眸微眯,眸光幽冷。
他不動聲色間便極其有壓迫感。
靜默着的鳳眸微微眯了下打量眼前這人,許行舟而後十分敷衍地對着月眠擠出一個疏離又客套的微笑。
“江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前幾日本官不是才召集流動小販開了會?”
“看來江姑娘是絲毫沒将本官的話放在心裡。”
許行舟的話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卻字字落得有分量。
便如同他這個人處理公務時一般,不留情面且公正不阿。
說着,他便要徑直越過月眠朝裡面去。
卻被月眠張臂攔住了去路。
“江姑娘?嗯?”許行舟劍眉輕挑起連發兩問。
“許縣令難不成不知道規矩?”
許行舟挑起一個戲谑的笑容。
有什麼規矩是本官不曉得的?
明面上是不敢,月眠在心裡默默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她揶揄到,“許縣令不必不懂裝懂。”
我?不懂?
許行舟皺了下眉頭,心裡暗戳戳地想着:江月眠是在開什麼塌天的玩笑。
神色微動的許行舟轉頭看向徐松溪發問到,“當朝可有不在編的驗屍官攔阻臨督上級官員的規矩。”
觑了月眠一樣,迫于應付許行舟的徐松溪看着自己新買的錦靴精緻的鞋尖沉吟了下。
他咳嗽清了下嗓子,臉不紅心不跳且笃定地說到,“我不知道。”
許行舟:“...”
擡了下遠山黛眉的月眠輕哼,“參與剖驗的人不論上台與否,都應當更換一次性的手術衣。”
手術衣?
許行舟和徐松溪兩人擠着眉對視一眼。
許行舟清咳了一聲,掩住自己的難色後問道:“此為何物。”
月眠早已收起了笑容,現下沉着一張極其認真的面龐。
“縣令不需要過分了解,隻需要按照我說的将防護的衣物穿戴好。”
“若是我不呢?”許行舟的尾音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話裡行間有幾分玩笑的意味。
未曾想,月眠卻作了真。
雙手霸道地抱在了胸前,月眠極其不客氣地說到。
“那就不驗了。”
許行舟順着她的話繼續逗興。
“不驗了,便沒有銀子可以拿。”他的語氣很是認真。
“你...”
負手在腰間,許行舟脖頸下傾注視着身量不過至自己下巴的她。
人生地嬌小,卻是有如虹的不服輸氣勢。
倒是有幾分‘蠻’,心間暗慨的許行舟不知不覺間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而單方面對峙着,柳眉倒橫的月眠周身的火藥味倒是很濃郁。
是時,将布制後系帶的手術衣穿好并佩戴了帽子以及面制口罩的白雲寂走了出來。
白雲寂從月眠身後一把按住了他将要指向許行舟眉心的手。
若是真指了,這還了得!這可是縣令。
他漏在外頭,眼角皺紋堆滿的雙眼彎彎,頂頂和善地朝許行舟笑到,“官人。”
“嗯。”他點點頭。
許行舟淡淡地掃了白雲寂一眼,而後看向月眠。
“看在白主薄的面上...”許行舟頓着,似乎沉吟了很久。
“本官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你了。”
最後四個字許行舟咬得很重,幾乎是一字一頓到。
小人??
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