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頑知道自己這個計劃很冒險，甚至是瘋狂。

世人都說謝青陽以劍氣逼退凜冬寒氣、讓人間早入春芳是逆轉陰陽的仙家手筆，這話不錯；可若認真論起來，姜頑如今想要下黃泉帶回謝青陽的魂魄，才是真正的“逆轉陰陽”。

陰陽者，天地也，死生也，大道也。

姜頑此舉無疑是在挑戰混元界的立世規則。

她擡頭看着滿天飛雪，伸手接住幾片，晶瑩轉瞬即消散于掌中：“老柳，若沒有遇到趙錦鯉，我做夢也不敢妄想還能與他重逢，可既然有這一線生機，我願全力以赴，死而不悔。不然我這一輩子，縱然殺盡天下負他之人，此心亦不能平。”

千年不遇的天靈之體，恰好出現在姜頑最絕望的時候，她怎能甘心就此放棄？

“别做夢了，你帶不回謝青陽的。連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覺得你比他還厲害？”柳聽風語氣嚴厲，碧玉傘柄在他憤怒的指間似脆弱不堪一折。

姜頑低頭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雪，擡眸對柳聽風露出一個淺笑：“我覺得我現在運氣爆棚！遇到了趙錦鯉這張幸運符，你又來到了我身邊！你少瞧不起人了，謝青陽未見得就比我厲害！”

你看他都傻乎乎地被人陷害幹掉了，而我還能在這裡活蹦亂跳。

“不過，要是你那烏鴉嘴真的說中了，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那些欺負過我的壞人，一個不剩，都送到黃泉去給我賠罪！能殺一個算一個，看你本事啦！”

柳聽風沒想到自己說到這個地步，姜頑卻依然不肯放棄她那愚蠢的念頭，怒極開口嘲諷：“姜頑，你憑什麼覺得，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會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你這邊？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抓你嗎？想找慈悲心腸的菩薩，那你怕是找錯人了，合該去廟裡跪着磕頭燒香去！”

柳聽風半生行事不羁，最恨為人所脅，年少時被逐出師門，衆叛親離，此後行事更是嚣張，不少門派甚至視其為邪魔外道。他覺得姜頑怕是瘋了，竟然覺得自己會願意接她和謝青陽這爛攤子。

柳聽風說完，飄落的雪花被他憤怒之下外溢的真氣所攝，竟然紛紛止于半空，一動不動。

原本各家門上在風中搖擺的“啟春”祈福紅紙也倏地靜止，整條街都陷入了死寂之中，連風也吹不透，這條長街裡的一切都在柳聽風一念之間。

若是其它修士在場，見到這副場景一定如臨大敵，立時設法逃脫，然而姜頑卻混不在意地聳聳肩：“你别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渾身上下哪一點兒有菩薩樣！再說我、我隻是請朋友幫忙，因為我、找不到其他人了。”最後幾個字幾不可聞，比落雪還輕。

姜頑本是凡人，她嫁給謝青陽成為劍尊道侶之後，想要讨好逢迎她的人不計其數，可是他們眼底的鄙夷和算計姜頑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從來不屑與他們來往。

劍尊夫人看似受衆人追捧，但是除了柳聽風之外，其實她壓根兒沒有其他可以開懷聊天的對象。

原本以為，看在桃花書坊的生意上，至少程纾意算自己半個朋友，卻不料所托非人。

姜頑話音消失，柳聽風覺得手上似乎落下了什麼東西，讓他整個人從出離憤怒中霎時冷靜下來，像受驚一樣擎着傘後退一大步。

大雪複又飄散開來，落在傘面上，沙沙作響。

“你、你哭了？”柳聽風輕聲開口。

姜頑清了清嗓子：“沒，應該是落雪，化在你手上了。”姜頑仗着柳聽風看不見，随口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