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春關乎黎民生計，國家興旺，人間帝王自然每年祭祀祈福的時候，都不忘向天禱告，遙遙問候春神。

每年冬至，桃花峰上都會收到一大堆皇帝們的焚燒祭祀的來信，姜頑那段時間會扒拉它們，覺得比話本子還好玩。

大多皇帝就是拍拍馬屁，意思大差不差：“春神聖德昭昭，恩澤長流不歇。今虔誠敬奉，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有的皇帝比較有想法，祈願“若能讓某鄰國永為冬雪所埋，願意來年将供奉加倍！”

還有的求子心切，竟然要謝青陽“保佑自己生個兒子”，也不管這在不在春神的職責範圍内，反正有棗沒棗都打兩杆子。

也有進行悔過的，“春神，我殺了我四個哥哥、八個弟弟、七個妹夫外加一堆不重要的人，但是我是被逼的，請你原諒我。”不過謝青陽原不原諒他估計也不重要，反正坐在龍椅上的他應該不會後悔。

至于這位大嶽王朝的皇帝……

姜頑以謝青陽的名義給他托夢，此番啟春預計在半月之後，這期間他得好生赈災救民，說不定哪一天福報積累夠了，他的頭發就能慢慢恢複曾經的繁榮之景了。

***

梵音寺所在地——天域。

據說因為終年受佛法庇佑，天域在四地一海中物候最佳，冬天來得遲，春天來得早，百姓大多虔心向善禮佛，連空氣中都飄散着一股經久不散的香燭之氣。

連綿起伏的巍峨群山上，數不清的莊嚴佛殿層層疊疊，依山而建，蔚藍晴空之下，碧瓦金磚同皚皚白雪交相輝映。

此地寺廟衆多，傳聞一共供奉有一萬座佛像，所以此片群山得名萬佛山。

萬佛山有内外之分，外山可供凡塵俗子參拜；内山之中，雲端之上，便是梵音寺所在，聚集數萬衆佛修弟子，是整個天域的聖地。

望不見盡頭的山中長階之上，無數百姓焚香叩拜，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缭繞的煙霧中，宛如一條墨色銀河，垂挂于山中。

萬佛山下有一片寬闊的青磚廣場。

傳聞最早是由一位老僧親手鋪設的，日久天長，造出一條通向萬佛山的小路。

老僧圓寂之後，其他僧人繼續鋪造青磚，慢慢地，小路越來越來寬，變成大路，能承載的香客也越來越多，最終變成如今一望無際的青磚廣場。

但是梵音寺并未将此處劃入寺廟所有，誰都可以使用這片廣場。

最早的青磚上刻有兩行文字：“既言普渡衆生，何拒衆生于外？”

每逢重大節日或遇到要事，周邊村鎮的鄉老豪紳在此祭祖或商讨議事；平日裡，各色攤販便聚集在此，賣吃食的，雜耍的，算卦的，愣是在佛寺山腳下，造出了一份十足的人間煙火。

姜頑沒有貿貿然直沖梵音寺，而是在萬佛山腳下找了一個吃食攤，聽着山上傳來的隐約陣陣梵經吟唱，吃着老闆娘剛做出來的雪頂蓮花酥，整個人由内到外好像得到了一番淨化，心中對謝青陽的不滿和怨氣也消了一點，但不多。

姜頑知道謝青陽有事瞞着她，謝青陽的世界很大，姜頑從來都無意窺探他的全部，但是讓姜頑生氣的是謝青陽對自己生死那副混不在意的态度。

一句輕飄飄的“世間已無曜玉沙”，不僅自己認命了，潛台詞也很明顯——希望姜頑也就此認了，不必再折騰。

姜頑當即瞪圓了一雙杏眼，狠狠咬了一口嘴裡的蓮花酥，心中憤恨難當：“大爺的謝青陽，你是我從萬丈幽冥下拼了命撈上來的魚，想讓我就這麼放了？做你的夢！那勞什子的曜玉沙，找得到最好，找不到……”

想到這裡，姜頑的眼中不由得染上一分血色：目光望向遙遠的東方：“那就等着我把你的屍身從瀛海翻出來！我連黃泉都趟過了，瀛海何懼？新仇舊恨一塊同那群雜種一起了結！”

關于謝青陽的肉身，姜頑心中早有盤算。若是梵音寺“借”曜玉沙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得考慮湊合着用謝青陽那副原裝的。活人難道要給尿憋死？

當日正劍門那場居心叵測的葬禮，姜頑已經确定殿裡是副空棺，九成可能，謝青陽的肉身就在茫茫瀛海之中。隻不過找起來恐怕不容易，龍宮那邊大概也有所行動。所以姜頑先讓柳聽風去打前哨。

如果這也不行……姜頑隻能最後孤注一擲，到時候謝青陽也好，龍宮也罷，誰也别想阻攔她。

想到這些，姜頑覺得口中的雪頂蓮花酥滋味頓時淡了許多，懶懶地放下了勺子。

意興闌珊之際，卻突然聽到一個稚嫩清脆的聲音自耳邊響起：“阿彌陀佛！漂亮姐姐，我看你有佛緣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