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棱灑在床上,無念嘴角的口水仿佛一串晶瑩剔透的小珍珠。平常這個時辰,無念早已經起床洗漱好,開始做早課了。
可是昨晚上折騰了大半夜,還是幼崽的無念,毫無懸念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到他的小鼻子在點心香味兒的引誘下,不自覺微微聳動,甚至整個人都跟着香氣,閉着眼蛄蛹到床邊的時候,姜頑忍俊不禁,伸出兩指,心滿意足地捏了捏他的嘟嘟肉,“小乖,先起床吃飯,吃好了再睡回籠覺。”
無念兩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把姜頑的手臂順勢抱在懷裡,然後整個人縮成一團。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小僧還想繼續睡”的氣息。
如果是平時,姜頑自然不會強迫無念早起,畢竟她自己也患有起床艱難症,連謝青陽都沒辦法,還經常被她重新拐帶回床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姜頑自然是非常理解尊重無念小乖的選擇,但今天,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無念商量,不能再等下去了。
思索片刻後,姜頑決定先哄無念起床。不出姜頑所料,即便已經日頭高照,齋堂送飯的僧人依然不見人影,姜頑隻得讓無念先吃兩口金絲糕湊合墊一墊。
吃好後,姜頑給無念擦了擦手,而後問道:“小乖,你知道自己有位師兄嗎?”算算年紀,這倆師兄弟雖然都是玄真大師的弟子,但是差了好幾百歲不說,按照那位佛子的遭遇推測,下場不會太好,無念應該沒有機會同他見面。
但是姜頑還是不死心,或許玄真大師同無念提過呢?
果然,無念聽到姜頑的問題,臉上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滿是自豪的神色,重重點頭,不等姜頑多問什麼,就迫不及待地沖姜頑說道:【我的師兄法号無塵,師傅說他是世上最好的弟子,唔,師傅也說了,無念是第二好的弟子,因為我年紀比不上師兄。】
聽到無塵這個法号,不知為何,姜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句之前在謝青陽藏書上看到的詩:清夜無塵,月色如銀。【1】
想到那位佛子,真真是人如其名,纖塵不染。
【師傅還說過,因為師兄留下的緣分,我才能成為師傅的弟子,留在四梵堂,所以師兄也是我的恩人呢。雖然他不在了,但是他造的月橋還在呀!堂前的花花、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晚上來訪的檀越們和我都一直記着他,所以師兄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師兄!我答應過師傅,要替師兄守好四梵堂。】
玄真大師離開前,擔心尚且年幼的無念不能照顧好自己,也曾考慮過要把無念送往明華殿或者達摩院,但是無念知道後,搖頭沉默拒絕了。
這個不過姜頑腿高的小土豆,在相依為命的師傅離開後,固執地待在這座幾乎被梵音寺衆僧遺忘掉的山頭,安靜看着屋前花海,替師傅和師兄,無聲守護着月色下那個跨越千年的不朽約定。
原來如此,佛子無塵就是月橋的締造者,以一己之力,讓神迹降臨此方天地。
也隻有這樣一位不會漠視天域女子苦難、以自己修行法地接納她們的僧人,才會為所愛之人走下神壇,共赴紅塵愛戀。
姜頑擡手摸了摸無念光可鑒人的小腦袋,輕聲道:“無塵大師是世上最好的師兄,我們無念也是世上最好的師弟!”說完,姜頑在心裡為自己曾經的莽撞和惡言,對無念師徒三人道歉。
無塵聽到姜頑的話,又開心又害羞,兩條小短腿不自覺地前後晃悠,低下頭抿嘴直樂,一雙大眼眯成兩彎可愛的月牙。
得到無念的許可後,姜頑獨自走到無塵曾經的居所前,無念則要把落下的早課趕緊補上。
姜頑凝神仔細打量着屋前匾額上的“無住居”三字,果然同經錄閣中見到的佛經筆迹如出一轍。
也和另外八個字,師出同源:
生靈止步,陰魂永鎮。
雖然幽冥神木上那八個字中的凜然殺伐之氣同佛經字裡行間的溫潤平和之意迥然不同,但是兩者絕對出自同一人之手。
姜頑書念得不行,半桶水亂晃,但是眼力勁兒可是實打實的。
她自己也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要找的人竟然在萬丈幽冥之下早就見過了,甚至連親都認過了。
姜頑再次取出那一束曾經救過自己和謝青陽的青絲,溫暖的陽光下,發束泛着一層墨玉般的光澤。
把整束青絲合在掌心,姜頑站在屋前,虔誠閉目祈禱:“無塵爹爹,之前不知道您出身梵音寺,喊您野和尚,是我不懂事了,您多多見諒哈。不過看樣子,您和梵音寺的香火情也被他們糟蹋地剩不了多少,還是咱倆父女情深。而今隻能厚着臉皮請您再幫我一次吧,還是為了您那不省心的幹兒子謝青陽。我需要曜玉沙幫他重造肉身,您方便的話,顯顯靈給點提示,或者晚上從黃泉給我托個夢也行,拜托您老了。”
随及,姜頑擡手輕輕推開了那扇久未打開過的屋門。随着吱呀一聲門響,屋外的陽光也灑了進來,空中懸浮的塵埃飛舞飄散,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一如經年。
姜頑好奇地打量着無塵爹爹的居所,屋内布置極其簡單,木床,書桌,禅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