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某處大澤中,一位金冠女子五指如鈎,隐約可見淡金之色,狠狠扣住一名黑色錦袍男子的天靈蓋,将其拎在半空,“真的不說?我的耐性可不算好。”
男子瞥見金冠女子那一身鮮血,張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呼吸困難,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倉惶掙紮間,臉上浮現出一層淺綠色鱗片,隻能無助地望向金冠女子,無聲乞饒——放過我吧……
金冠女子勾唇一笑,剛想說什麼,突然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向萬佛山的方向,眼眸頓時變成耀眼無比的純金之色,臉上狠戾凝為實質,如同風暴降臨,将錦袍男子随手抛開,如同一道金色閃電,騰空直奔萬佛山而去。
逃過一劫的男子倒地嘔出一攤鮮血,不經意間看到周遭幾具淩亂不堪、瞬間斃命的同門屍體,想到方才那位金冠女子出手的狠辣,整個人失智一般,竟擡掌擊向自己的額頭兩側的剛長出不久的幼角!
那金冠女子遇到他們,開口就說了一句話——“額間生角,活該喪命”,而後便是一場毫不留情的屠殺,自己一行七人毫無招架之力,連元嬰期的護法長老都不是那女子的對手,剛要現出真身,便被對方活生生将肉身從中撕開……
自己甯願舍了這對角,也再也不願遇上那名女子與之為敵!
梵音寺。
一朵金蓮花花苞苞自空中浮現,而後緩緩綻放為十二瓣金蓮,一雙金色遊魚在蓮瓣中靈活穿梭,無數靈光自随着搖曳的魚尾散入天地間,梵音寺内山之上的草木如沐甘霖,煥發新生;林間飛禽走獸或跪地行禮,或俯首緻敬;天際上空似有陣陣梵音傳入人間,幽微空明,缥缈虛無。
兩尊威武赫赫的陰神見此金蓮,如遇神明降臨,當即收起斧钺鐮刀,在各堂首座眼下,沖無念所在的方向單膝跪地,合十俯首,以示尊崇,而後如獲敕令,原本大如山嶽的身形急遽縮小,眨眼間便退回山巅戒律院,重新回歸立柱之中。
其餘十六根玄鐵立柱上原本寂靜不動的各式陰神,均在壁畫内身形遊走,或俯首,或下跪,或彎腰,或合十,沖遠方那朵金蓮遙遙緻禮。随後各自恢複原狀,無論名義上的戒律院首座無執如何召喚,都巋然不動。
金蓮現世之後,籠蓋十力峰的防禦法陣消融,兩尊戒律院陰神退回玄鐵立柱。
戒律院内的僧人見到這一幕,連忙跑出殿外,想搞清楚發生什麼情況,卻見十力峰上空擠滿了諸多堂殿首座。
梵音寺首座位高權重,地位尊崇,一般僧人終其一生,可能都隻聞其名,難見本尊一面,如今竟然有這麼多位首座,齊聚一地,霞光霧照,彩氣氤氲,除了明華殿議事,這等場面實屬罕見。
更罕見的是,以如慧為首的諸位首座,竟然齊齊沖同一個方向垂首俯身,合十禮敬,共唱佛号:“阿彌陀佛!”
其聲如同黃鐘大呂,響徹群山。
唯有一人例外——戒律院首座無執。他雙目赤紅地看着那朵金蓮,嘴上瘋狂召喚催促戒律堂中的那兩位陰神,可惜号令卻如石沉大海,無一響應。
雖然戒律院殿中有十八根玄鐵立柱,但是曆史上諸位首座隻能役使其中一部分,驅使的數量與修為有關,但也看緣法。
上任戒律院首座修為四境元嬰,在梵音寺諸位首座中,不顯其名,但卻在生平最後一場血戰中,直接驅使殿中十七位陰神,鎮壓鐵牙獄,屠盡敵寇,血染十力峰。
傳聞親手打造戒律院的那位開院師祖,是曆屆首座中唯一一位可以号令全部十八位陰神的存在。
而無執可以驅使的陰神隻有兩座,他一直視此為恥。可是如今,竟然連這兩座陰神都不願聽他号令了!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全都圍着你轉!隻要你在,他們就看不見我!
你都已經死絕了!還是不肯放過我!
明明我才是戒律院的首座!我才是十力峰這方天地的主宰!
可你偏偏故意來此羞辱于我!讓我顔面掃地!
陰魂不散!
諸位首座在自己管轄的殿院内,完全掌控一方小世界,諸法不可破,唯一的例外,隻有此方天地的真正主宰——梵音寺方丈……以及曾經承載了佛子之名的無塵。
與無塵同時代的人,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他如同一輪明月高懸夜空,既照亮人間,也讓群星黯然失色。
無執便是其中之一的失意人。
世人隻知梵音寺無塵,佛法無雙,誰還記得以曾經以弱冠之齡降伏金丹巅峰大妖的自己?
無塵死的那一晚,無執覺得自己終于解脫了。同師傅一起沐浴在月色下靜默悼念的無執,淚如泉湧,卻笑容滿面,為無塵,也為自己。
卻不料數百年之後,他依然擺脫不了“無塵”這個名字帶來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