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時鸢望向阿嗚沉聲說了一句話:“無塵、無塵禅師是我的恩人,對我恩同再造。”
阿嗚眨巴着豆豆眼,記憶裡,這是雲時鸢第二次如此嚴肅地同自己說話,第一次是要自己考慮清楚要不要認她當師傅的時候。
注視着自己師傅的眼眸,阿嗚想起方才在十力峰上,師傅當時注視那朵金蓮、那場落雨的眼神,原來師傅那時候是在想念那個叫無塵的人啊。
一個已經早已死去的人。
阿嗚突然為自己師傅感到難過,它呆呆地開口道歉:“對不起。”如果早知道無塵是師傅的恩人,對師傅這麼重要,它一定不會如此口無遮攔……
雲時鸢伸出手掌揉了揉阿嗚毛茸茸的小腦袋。“我之前沒告訴你,是覺得你不必因為是我的弟子,就要背負上一些本就不該你背負東西。現在告訴你,隻是想要你知道,無塵禅師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願意記住這一點,就夠了。”
至于我欠他的恩情,那是為師的事,與你無關。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要走自己的路,你是如此,無念是如此,姜頑也是。
雲時鸢已經大緻推斷出困住姜頑夢境的緣由了,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姜頑自己清醒過來。
姜頑不知自己為何又一次被迫在夢境中圍觀摩珂莎的人生。
自上次無塵請摩珂莎她們幫忙之後,午夜踏月橋登山的天域衆女子們每晚自發多了一個功課——面對那個佛前琉璃盆虔誠誦經,這是她們能報償禅師恩德的唯一途徑。
夜間上山拜佛的女子越來越多,她們彼此素不相識,也不問身份出處,隻因為心中共同的至誠信仰,一起來到這方小小的天地,默契守護這個隻屬于她們的秘密。
望着女兒在月下認真誦經的幼小身影,摩珂莎如今别無他求,隻願有朝一日能幫無塵法師得到傳說中的曜玉沙。
但是這一切,在一個普通的晚上卻戛然而止。
摩珂莎同往常一樣悄悄歸家後,卻發現本應入睡的丈夫站在屋内,一臉憤恨地指着自己:“我初聞時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你竟真的去山間夜會淫僧,行那苟且之事!真是家門不幸!”
摩珂莎本以為自己拜佛誦經之事暴露,惹她夫君不快,卻萬萬沒想到是一盆從天而降的污水。女子名節何其重要,她怎麼能讓自己蒙受這不白之冤,便立時着急反駁道:“沒有,絕沒有!我隻是上山誦經拜佛,絕無背德之行!”
“不要再狡辯了!你一女子卑污之身,談什麼上山拜佛?真當我是個傻子一般糊弄!我告訴你,這件醜事我們都已知曉,已聯名上書鄉長,請梵音寺徹查,肅清廟宇!且等着吧,定要把你們這些奸夫□□通通碎屍萬段!呸!”摩珂莎的夫君一口唾沫吐在她臉上,眼中的鄙夷和惡心化作一把利刃,刺穿摩珂莎的心髒。
摩珂莎的小女兒見父母吵架,吓得大哭,她已經知事,聽得出她爹爹口中那些沁了毒的話,一邊抽泣一邊試圖拉着他爹爹的手為摩珂莎辯白:“爹爹,沒有!我和娘真的就隻是去拜佛,你相信我們!”
“啪!”摩珂莎的夫君一巴掌猛地拍開小女兒的手,燈火下的表情宛如厲鬼羅刹:“别喊我爹爹,誰知道你是哪裡來的賤種!”說罷,沖外面吼道:“來人呐!把這兩個賤人給我一起關進柴房!公審之日前,我不想再多看她們一眼!”
摩珂莎抱着抽泣不止的女兒,心如死灰。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她丈夫都不會相信她了。
可是她可以去死,那她的孩子呢?她才這麼小,什麼都不懂,就要因為自己的牽連而背負一生的罵名和恥辱嗎?
“娘,我們去找禅師吧,讓他來給我們作證,我們真的隻是乖乖地念經,沒有做其它不好的事情。”
摩珂莎摩挲着女兒的小臉,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孩子,一件壓根沒有發生的事,你要怎麼證明自己沒有做過呢?”
且不說夫君信不信自己和禅師的自證之言,就算有其他女信衆願意作證,上山期間她同禅師面一直都恪守禮儀,絕無逾矩之處,但是又要怎麼證明兩人沒有私下幽會過呢?
自己夫君心裡已經認定了一個結論,無論如何辯白、自證,結果都不會變的,他在心裡已經給自己判了罪,容不得翻盤。
從被扣上這盆髒水起,摩珂莎就很清楚,在外人眼裡,她的人生再也回不到白紙一張的純潔過去。
除非神佛現世,對世人宣告自己無罪,此間再無他法能還她清白之身。
女人的清白啊,就是如此脆弱,弱到一句流言蜚語就能輕易将之摧毀;卻又如此鋒利,能化作一柄刺向自己餘生的利劍,見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