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從摩珂莎回憶夢境中醒來的姜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為什麼梵音寺對曜玉沙毫無在意,偌大一個四梵堂,除了無念,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原來傳說中的曜玉沙本就是一個偶然,或者說一個奇迹。
身為梵門弟子的無塵禅師比誰都清楚,曜玉沙來自仞利天,三界火宅【1】中的肉體凡胎是無緣得見的。他請摩珂莎等人“幫忙”誦經,隻是不願她們心有負累,徒增煩惱,以此減輕她們心中的負擔。
縱然無塵已達六相圓融之境,他也沒有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些山下的女子居然舍卻輪回、散化為靈,并因為執着于生前未能報答的恩德,又重返四梵堂,日日誦經,夜夜守望,,終将以至純至善之心,将傳說中的甘露于濁世之中凝煉而成曜玉沙。
這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無上珍寶,就這樣靜悄悄地出現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四梵堂,無人知曉。
姜頑回憶着夢中所見的一切,耳邊回想着那些無辜女子們一聲聲絕望的咒誓,胸口像是被灌進了厚厚的鉛沙,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她扭頭透過窗戶,望向堂前那片優昙婆羅花海,想到無塵爹爹那黯然的神色,舌尖苦得發澀。
一直趴在床邊的無念見姜頑自醒來後,便神色不對勁,眼眶憋得發紅不說,胸口更是起伏不定,擔憂地:【姜姜是做噩夢了嗎?】
阿嗚站在無念頭頂,看着姜頑不确定地問自己師傅:“不會是吓成傻子了吧?”
雖然姜頑這家夥做事不講究,上山就搞派系鬥争,處心積慮奪走自己的老大寶座,還任人唯親。但是吧,想到之前戒律堂姜頑出手護着自己的舉動,阿嗚打心眼裡不願她真的出什麼事。
姜頑略略平複一下心情,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夢中關于摩珂莎和女怨天災之事告訴了無念。
他是無塵爹爹的師弟,更是四梵堂現在的繼任者,他有權利知道千年前的真相。
而一旁蘇醒過來的圓行從姜頑口中聽到摩珂莎的名字後,突然出口打斷問道:“檀越可曾去過山下那座飛羽花廟?那裡是天域中唯一生長飛羽花的地方,阿羅那些孩童每日便是從花廟中采撷鮮花販賣,賺取微薄收入。”
姜頑搖搖頭。之前的攤主阿婆倒是推薦過,但是她此行并非遊山玩水,所以并沒有心情和世間去參觀。
“那座花廟,其實原本是摩珂莎的廟。”
“你是說那是供奉摩珂莎的廟?”
“不,是鎮壓。”圓行輕聲開口糾正。
“摩珂莎是一位極其擅長侍弄花草的女子,但後來她同梵音寺一位,一位僧人有染,他不守佛門戒律,荒淫不堪,據說共引誘了數百位良家婦女,摩珂莎同他的奸情敗露之後,羞憤自殺而死。”
阿嗚聽到這裡,咽了一口口水,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師傅和姜頑的臉色,忙不疊小碎步離圓行遠一點兒,順便把頭埋進翅膀裡,想着待會兒如果師傅暴起宰人的話,以免噴自己一臉血。
可惜圓行沒有察覺到阿嗚的動作深意,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但摩珂莎死後心有不甘,怨魂不肯離去,施法詛咒無辜之人,導緻上天震怒,降下神罰,造成‘女禍之災’——整個天域三年内寸草不生,天災不斷,以緻人人相食。後來人們為了鎮壓摩珂莎,便造了一座廟,并将引誘她的淫僧也獻祭殺掉,以平息她的怒火。天災就此而止。那座廟裡此後便開出無數飛羽花,四季長盛,乞兒孤童便靠販花為生,也算摩珂莎為生前所造惡果贖罪了!”
姜頑聽完圓行的話,痛苦地閉上了眼,渾身一片冰涼。
她早就料到無塵爹爹難得善終,不然也不會在幽冥凄苦之地一身落寞。但是親耳聽聞後,依然難以抑制地心疼和憤怒。
出乎阿嗚的意料,一直沉默的雲時鸢對圓行沒有直接“手起刀落”,而是突然沉聲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你其實知道這位僧人的身份吧,你對姜頑曾經提到過的那位同凡間女子相戀、因而破戒堕落的佛……”
“阿彌陀佛!”圓行雙手合十歎了一聲佛号,看似回避了雲時鸢的問題,但其實本身就是一個回答。
圓行确實知道。不僅如此,甚至以他個人私心而論,他對那位佛子此前一直充滿崇敬和感激。
按照圓行師傅的說法,他用以教導圓行的幾部梵門典籍,其實都是經過那位佛子的整理校注,同時毫不吝啬分享自己體悟心得。
雖然有大德高僧直言佛子此行與“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大道相背,但是圓行師徒作為受益人,對佛子此舉推崇備至,感念其傳道之恩。